就在溫蘿芙即将開口的瞬間,門外突然傳來巫醫陸疑的叩門聲:“殿下,那人醒了。”
陸疑隔着門扉彙報調查結果:一個白衣刺客趁亂劫走了這地牢死囚,至今尚未抓獲。
溫蘿芙已無暇留意莊九黎驟然沉下的臉色,等回過神時,她已獨自立在藥房門前。
一束晨光斜斜灑在十七的臉上,他曾經冷峻的輪廓如今隻剩扭曲的傷痕,唯有雙眼在繃帶縫隙間依稀可辨。他被縛在床榻上,動彈不得。
“那些信都是假的嗎?”溫蘿芙問。
暗衛沉默。
“素月已經死了嗎?”
暗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她還活着對不對?”溫蘿芙抓住他綁在床頭的手腕,“哪怕隻有一絲可能?”
漫長的寂靜後,十七嘶啞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死了。”
零碎的線索突然串聯成完整的真相——原來從一開始,十七就知道這一切。
素月已經死了。
如一塊巨石轟然墜落,碎片四溢。眼前的景象裂成無數片,每一片都倒映着過往。
溫蘿芙從懷中摸摸索索,拿出了一把刀,然後割下了綁着十七的繩子。
她說:“你走吧。”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然後,變故陡生。
她沒有割斷那顆繩子。
溫蘿芙尚未抽回手,低頭望去,卻見十七猛然掙斷一根未被割斷的繩結,已奪過匕首刺向她小腹。
她隻覺腰腹處一涼。這一刀本該刺向她心口,卻偏了那麼一寸。
“莊九黎看了信……”十七喘息着,方才那擊似已耗盡他所有力氣,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眼神卻狠厲得驚人,“……而我的使命就是在你暴露前殺了你。”
他咳出一口血:“……隻要你還沒完全脫身,我就得拖着你一起死!”
溫蘿芙忍着痛,硬生生把刀拔出,鮮血順着刀刃滴落在地。
她覺得有些諷刺:“那長甯公主竟讓你如此忠心?”
殺意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她想,她要殺了他們。
一瞬間,她想了很多事,隻是不明白憑什麼這些人可以随意決定他人的生死。
是誰賦予他們權力輕易摧毀别人的人生?難道從出生那一刻起,命運就為某些人鋪好了錦繡坦途,而另一些人隻能淪為墊腳的枯骨?
她的思緒前所未有的清晰,既然有人要她死——
那她便先送那人下地獄。
“我要殺了她。”
溫蘿芙重新舉起染血的匕首,這一次,刀刃不再是為了解縛,而是為了終結。
鮮血再次噴湧而出。
“她救過我的命。忠誠是暗衛的天職。”十七的瞳孔開始渙散,“這隻是開始……但……”
“我不後悔寫那些信。”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吐出這句話,便再無聲息。
匕首被猛地拔出,帶起一串猩紅的血液,溫蘿芙後退半步,冷眼看着十七的身體搖晃了幾下,最終重重倒下。他的瞳孔漸漸蒙上一層死亡的灰翳,再無生機。
無論是血腥味還是侍女的驚呼,溫蘿芙都無知無覺。她的指尖仍緊握着泛血的刀柄,眼神平靜,直到莊九黎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才緩緩松開了緊攥刀柄的手。
莊九黎趕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滿地鮮血,一具屍體。
而她站在血泊之中,緩緩轉身望來。
她竟對他笑了。
唇角微揚,眉眼彎彎,沾血的臉上綻開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
這是莊九黎這些天來,第一次見到她如此真誠的笑。
“夫君不是問我,溫蘿芙是誰嗎?”
她輕聲說着,嗓音柔和,像在讨論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哈哈,溫蘿芙是我的真名。”
……
莊九黎早已知曉她并非真正的長甯公主。
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從她笨拙地模仿長甯公主的驕縱,到她對苗疆蠱術異常的熱忱,或者是那日她看見暗衛的眼神——但不重要了——當他意識到時,已經無法放手。
他曾以為自己的喜歡源于 “妻子” 這個身份,但并非如此。
當她微笑着坦陳欺騙的始末,當她将所有秘密和盤托出,莊九黎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興奮感順着脊椎攀升。
此刻他隻想擁抱她。想感受她的體溫,想聽她因他觸碰而紊亂的呼吸。想用顫抖的指尖确認她的存在,想在這具身體裡刻滿她的印記,他渴望與她融為一體,讓彼此的心跳在胸腔裡共振。
好開心。
她竟親自解答了他所有疑慮,将真相和盤托出,而那個礙事的暗衛,她也親手處決了他。
這就是所謂的沒有秘密,沒有猜忌,因愛而生的相互信任吧?
溫蘿芙:“我騙了你,你要殺了我嗎?”
棋盤上最後一子落下,籌碼已盡數攤開。
她像持着滿手好牌的賭徒,語氣裡既無懼怕,也無期待。
莊九黎:“怎麼會。”
窗外雨勢漸急,雷聲轟鳴。
莊九黎:“那你要離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