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容睜開眼時,太陽穴突突地跳着疼。帳内陳設如常,連案幾上那盞将盡的燭火都與昨夜無異。
可當他擡手揉額角時,袖口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香氣,這不是他慣用的白芷香。
昨夜那個詭異的倦意,帳頂搖晃的月光,還有……那道逼近的黑影。
“該死。”他猛地坐起,錦被滑落露出完好的中衣。這太反常了,被人下藥擄走,竟能毫發無損地回來?
他掀開錦被正要下榻,屏風後傳來親衛急促的腳步聲:“大都督!出事了!”
“說!”
親衛的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其中的驚惶:“西域三殿下……死了。”
韶容瞳孔驟縮。昨夜種種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回。那甜膩的香氣,除了賀蘭皎還能有誰?
“怎麼死的?”他沉聲問。
“被……被一劍封喉。”親衛的聲音發顫,“就在城西客棧。更蹊跷的是……他那些暗衛,全都死了。一個不剩。”
韶容眉頭緊鎖。這般狠辣的手段,京中何時出了這樣一号人物?
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暗衛禀報的“第三隻手”,心頭頓時一凜。
“陛下呢?”
“西域使團鬧起來了,要讨個說法。陛下一早便回宮去了。”親衛低聲道,“臨行前說春獵取消,命您全權善後。”
韶容在心底暗罵一聲。
此刻許易歌正在周旋褚修,這春獵的爛攤子連個接手的人都沒有。
韶容煩躁地抓起架子上的外袍披上,大步流星地朝帳外走去。他娘的,倒要看看這春獵還能整出什麼幺蛾子。
帳外,三位尚書正急得團團轉。禮部尚書不停擦汗,戶部尚書來回踱步,兵部尚書則對着清單反複核對。見韶容出來,三人連忙上前行禮。
“不必進帳了,就在這兒說。”韶容抱着劍,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禮部尚書硬着頭皮上前:“大都督,按祖制,春獵結束需鳴禮炮九響……”
“國庫空虛,沒錢放炮。”韶容冷冷打斷,目光轉向戶部尚書,“你說。”
戶部尚書擦了擦額頭的汗:“長公主有旨,要求重新排定春獵榜。可此次春獵中斷過早,許多人還未記分……”
“那就不排!”韶容不耐煩地揮手,“反正榜首又不是他們。”他轉向最後一位,“兵部尚書,你有何事?”
“此次春獵備了一千支箭羽,本該剛好用完,可如今還剩下……”
“……”
韶容額角青筋直跳。他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諸位大人,本帥且問你們。”
“放炮、排榜、收拾殘局,這本該是誰的分内之事?”
三位尚書面面相觑,誰也不敢接話。
“怎麼?”韶容冷笑,“離了陛下,諸位連自己的差事都不會辦了?”
他猛地拔劍出鞘,寒光一閃,将身旁的木樁劈成兩半:“一炷香内,本帥要看到春獵場收拾妥當。否則,這就是諸位的下場。”
三位尚書吓得面如土色,慌忙告退。
望着他們狼狽的背影,韶容忽覺可笑。東方禮這個皇帝當得太好,事無巨細都要過問,倒讓這些朝臣忘了何為分内之事。
但他也明白,那個被“東方篆”三字壓了半生的帝王,從來不敢行差踏錯一步。每一道奏折都要反複斟酌,每一件小事都要親自過問,生怕被人說一句“不如先太子”。
半個時辰後,韶容斜倚在馬車旁,看着井然有序收拾行裝的車隊,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不是會幹活嘛。”
一旁的三位尚書連忙賠笑應和,戶部尚書更是掏出手帕不停擦汗。
“記好了。”韶容突然展顔一笑,那笑容看得三位尚書心頭一顫,“往後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若敢拿去煩擾陛下……”
劍鞘“咔哒”一聲輕響,三位尚書不約而同縮了縮脖子。
“便請諸位來本帥府上喝茶。”韶容笑意更深,“本帥必會好好招待,定讓諸位……終、身、難、忘。”
說罷,他翻身躍上馬背。
“啟程!”
馬蹄揚起塵土,三位尚書呆立原地,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官道盡頭,才長舒一口氣。
禮部尚書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我明日便去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