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容策馬疾馳在官道上,遠處皇城的輪廓已隐約可見,但他的思緒卻停留在昨夜那個詭異的空白。
自己分明被擄走了,袖口殘留的甜膩香氣、枕邊陌生的壓痕,還有醒來時那一瞬的眩暈感,都在無聲地訴說着這個事實。可詭異的是,他布下的所有暗衛不是被調走就是被打暈,竟無一人察覺異樣。
更蹊跷的是,擄人的賀蘭皎死了,被擄的他卻毫發無損地回來了。這就像一場精心編排的戲碼,而他卻錯過了最關鍵的劇情。
“究竟是誰……”
韶容眯起眼,腦海中閃過幾個關鍵點:能同時解決賀蘭皎培養多年的精銳暗衛,說明對方手中有一支訓練有素的死士;行動如此幹淨利落,且不驚動使團,必定是同步出擊;而願意救下他……
馬蹄聲漸緩,韶容的思緒越發清晰。要麼是與他熟識之人,要麼,是受過他恩惠的。
想到此處,他不由苦笑。
前者,朝中與他交好的武将不在少數;後者,這些年在邊關救下的人,怕是比皇城守衛還多。
“駕!”
突然加速的馬蹄聲驚飛了路旁的麻雀。韶容目光一凜,不管是誰,既然能在賀蘭皎手中救下他,又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将他送回……
這個人對皇城的了解,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紫宸殿内,東方禮端坐龍椅,指尖輕叩扶手,聽着西域使團聲嘶力竭的控訴。那些充滿異域腔調的話語在殿中回蕩,卻掩蓋不住背後那隻推手的氣息。
除了那位“忠心耿耿”的褚丞相,還能有誰?
東方禮微微眯起眼,目光掃過文官隊列最前方那個低眉順眼的身影。這位丞相這些年表面上對他的決斷從不置喙,實際上,最擅長的就是躲在别人背後攪弄風雲。
“丞相。”帝王突然開口,聲音柔和得不像話,“你怎麼看?”
褚良似乎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出列行禮:“回陛下,老臣以為……”他頓了頓,面露難色,“三殿下死在大虞境内,此事确實是大虞的錯處。”
東方禮唇角微揚。好一個“确實”,輕飄飄兩個字,就把罪責扣在了大虞頭上。這老狐狸,連推诿都推得這般滴水不漏。
可如今證據不足,他确實不能拿褚良如何。
“哦?”帝王故作驚訝,“那依丞相之見,朕該如何處置?”
褚良躬身行禮,姿态恭敬得無可挑剔:“臣以為,當以和為貴,與其和談。”
和談二字,輕描淡寫地掩蓋了背後的代價。或割地,或賠款,總之要讓大虞讓利于西域。更妙的是,他連具體條件都不提,待來日民怨沸騰時,還能将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東方禮微微眯起眼。大虞國盛兵強,大都督戰無不勝,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可褚良的提議中,偏偏漏了最直接的辦法——讓韶容親征。
原因不言而喻。
其一,韶容一旦回到邊關,便如蛟龍入海,再難掌控;
其二,手握百萬雄師的韶容若在邊關,褚良在京城有任何輕舉妄動,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而最重要的是——
若“韶”字大旗真的插上西域城牆,那些部族怕是連城門都不敢關,遑論與褚良聯盟?
“丞相高見。”東方禮忽然笑了,笑意未達眼底,“不過朕以為,還有更好的辦法。”
“确實。”一道清亮嗓音自殿門處傳來,打斷了褚良即将出口的辯解。
韶容一襲碧落色長衫,閑适得仿佛來踏青賞景。他信步走入大殿,目光掃過西域使團時,那幾個使者竟不約而同地後退半步,額上滲出冷汗。
半晌,韶容露出一個堪稱溫和的笑容:“聽說……你們要割我大虞的地?”
“撲通”一聲,西域使團首領直接跪伏在地:“大都督明鑒!絕無此事!”
在大虞皇帝面前據理力争也就罷了。那位顧忌兩國邦交,總要維持大國氣度,不會輕易為難使臣。更何況三殿下确實死在大虞境内,即便是東方禮,也不能輕言出兵。
可眼前這位殺神不同。
韶容才不管什麼邦交禮儀,說踏平西域就真會踏平。突厥就是最好的例子,當年若非可汗跪地求饒,承諾西遷百裡,怕是早就亡國滅種了。
“本帥方才給你們國主傳了個信。”韶容上前半步,笑意不減,“就說你們三皇子騷擾本帥騷擾得煩了,本帥便随手把他殺了。”
輕飄飄一句話,卻似驚雷炸響在紫宸殿内。滿朝文武無不倒吸涼氣。
韶容這是将破壞兩國邦交的罪名,明目張膽地攬在了自己肩上。而龍椅上的帝王隻是微微颔首,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
“對了。”韶容突然轉向丞相,語氣輕快得像在讨論今日天氣,“丞相大人覺得本帥此舉可好?”
文官之首與武官之首的目光在半空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