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反複掃過屏幕,本應該在14:10到達的CZ6212航班,航班信息始終是醒目的黃色,“延誤”二字明晃晃的墜在後面。
季海早詢問機場工作人員未果,撥打杞教授給的電話号碼石沉大海,短信也沒等來半分回應。
她無可奈何,隻好在出口處找了張塑料椅坐下。
連日來既要熬夜做小組作業,又要兼顧籃球隊高強度的訓練。
季海早早已是疲憊不堪。
此刻,機場充足的暖氣裹着濃濃困意湧來,她隻覺得眼皮似墜了鉛塊,意識在不斷下沉。
模糊的呼喚聲穿透夢境:“同學,季同學。”
季海早猛地從椅子上彈起,帶起的風讓面前的人本能地後退兩步。
“對不住啊。”季海早慌忙摸出手機,腳步不停地向顯示屏跑去。
手機屏幕上顯示18:50,既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短消息。
她點開通訊錄,找到備注着“甯助教”的号碼撥過去,話筒裡卻還是傳來機械女聲的關機提示音。
而航班信息屏上的CZ6212,顯示的是“已抵達”。
正當季海早攥着手機不知所措時,身後傳來行李箱滾輪滾動在地磚上的聲音。
“季同學。”
不同于北方人說話時硬朗、直接的腔調,身後人的普通話帶着南方特有軟糯腔調,咬字間稍顯生澀。
季海早轉身時,冷氣撲面而來。
眼前的人長發如瀑披在肩頭,細看有些發黃,發梢處像是剛枯萎的草苗般幹燥。
皮膚蒼白得有些病态,那雙上挑的丹鳳眼像浸在寒潭裡的墨玉,明明流轉着靈動的光,卻被眼底的霜雪凝成了冰。
“甯助教?”她有些不确定地喊道。
甯溪晚颔首,港式普通話與英語在唇齒間交織:“飛機Delay,手機沒電,不好意思。”
季海早伸手去拉甯溪晚的行李箱,不以為意地說道:“沒事,這不是因為下大雪嘛。”金屬拉杆擦着她的指尖掠過。
甯溪晚惜字如金,薄唇輕啟:“我來。”
“外面雪厚路滑,還是我來吧!”季海早不由分說将嶄新的棉服塞進對方懷裡,拽過行李箱就往前走。
可走出幾步回頭,卻見甯溪晚抱着衣服站在原地,單薄的風衣在暖氣裡輕輕晃動。
“學校新發的,一次都沒穿過。”她以為甯溪晚是介意穿過的棉服,急忙解釋道。
季海早來之前,想起杞教授說新來的助教是同鄉,所以特意準備的棉衣。
眼前人身穿棉質襯衫配毛呢開衫的單薄裝束,在零下十幾度的哈城,簡直像片随時會凍碎的雪花。
“那你行李箱裡有厚衣服嗎?你這身衣服出去肯定是不行的。”
見甯溪晚仍不動作,季海早抓耳撓腮:“那我去買件新的……”
“不用,謝謝。”甯溪晚打斷她,抖開棉服穿上。
及膝的黑色棉服裹住她纖細的身形,毛領襯得本就蒼白的臉近乎透明,倒像是雪地裡生出的一株寒梅。
“走吧。”甯溪晚慢悠悠地拉上棉服拉鍊。
季海早應了聲“好”,慌忙移開視線擡腿向前走去。
沒走出兩步,身後的腳步聲遲遲未跟上。
她頓住腳步,餘光瞥見熟悉的航班顯示屏,耳尖發燙,輕咳一聲,又不自然地折返回去:“這邊,我走錯路了。”
漆黑的夜裡,鵝毛大雪紛飛。厚厚的積雪鋪滿地面,孤零零的路燈伫立在路邊,昏黃的光暈為路人照亮前路。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
聽着身後徐徐的腳步聲,季海早刻意放慢腳步,沒話找話:“您怎麼認出我的?”
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順着甯溪晚的視線,看着自己手裡用藍筆寫着“甯溪晚”的紙闆,尴尬地笑出聲。
“甯助教是港城人?”
“嗯。”
“一直在那邊生活?”
“嗯。”
“那甯助教有些不像南方人啊。”季海早轉過身,倒着向後走,歪頭看向甯溪晚。
甯溪晚輕哼出鼻音,尾調帶着疑惑地上挑。
“我室友也是從南方來的,她第一次見雪的時候,興奮得直往雪堆裡撲。”她比劃着誇張的動作,“在雪裡打滾、打雪仗,跟小孩子似的。”
甯溪晚抿緊唇角,睫毛輕顫,眼底翻湧的無語幾乎凝成實質。
季海早卻像捕捉到了某種信号,越說越起勁,說到精彩處,雙手在空中劃出熱烈的弧度,連腳步都跟着蹦跳起來。
身後的回應始終寡淡,要麼是敷衍的“嗯”,要麼隻剩綿長的沉默。
可這些都無法澆滅她的熱情,話音随着白霧,在雪夜裡化作一串歡快的音符。
雪幕中,季海早刻意放緩的步伐與甯溪晚不疾不徐的節奏漸漸重合,路燈将兩道身影拉得很長,又被新落的雪一點點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