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溪晚在她身側坐下,濕發從馬尾裡散落下來,貼着脖頸滴下水珠。黑灰色西裝外套随意扔在不遠處的地上,身上的黑白條紋襯衫浸透了水,布料緊貼着皮膚,隐約透出内衣的輪廓。
季海早慌忙别開眼,耳尖發燙,嘴唇抵着瓶口猛喝了一大口牛奶。
溫熱的液體滑進喉嚨,驅散了溺水後的寒意。
她盯着泳池裡晃動的波光,忽然聽見自己問:“那天晚上……”
“你看過心理醫生嗎?”甯溪晚的聲音同時響起。
季海早的指尖驟然收緊,玻璃瓶磕在瓷磚上發出輕響。喉結滾動着咽下殘餘的牛奶,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我不需要看什麼心理醫生。”
潮濕的水汽殘留在臉上,她突然分不清眼底的濕潤是未幹的水珠,還是泛上眼眶的熱意。
“警校有心理咨詢室,我可以幫你預約。”甯溪晚的目光落在季海早攥着牛奶瓶的指節上,那裡正泛着不自然的青白。
她看見身旁人的睫毛劇烈顫動,像被雨打濕的蝴蝶,下一秒,聽見對方啞着嗓子開口:“你也要用這個評估我适不适合當警察?”
喉間突然湧起酸澀,本應搖頭的瞬間,甯溪晚聽見自己的聲音冷下來:“是。心理評估不通過,我會建議哈城市局換人。”
季海早聽見胸腔裡有什麼東西碎成齑粉。
她深吸一口氣,浴巾從肩頭滑落一半,卻渾然不覺。挺直脊背站在甯溪晚面前時,指尖還在發顫,卻硬是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Sorry,madam。”
“這次是意外,保證不會有下次。”話音未落,她轉身就走,光腳踩在瓷磚上發出慌亂的啪嗒聲。
怕甯溪晚看見自己泛紅的眼眶,怕顫抖的肩膀洩露情緒。
畢竟剛才在泳池裡哭到失控的模樣,已經夠狼狽了。
更衣室的儲物櫃旁,季海早胡亂抹了把臉,深呼吸幾下,摸出手機撥通柴忻然的号碼。
刀疤男的特征從齒間滾出,她盯着鏡子裡的自己,眼睛通紅,浴巾裹得歪歪扭扭,就是個落荒而逃的失敗者。
柴忻然答應會調查後,兩人之間漫起難堪的沉默。
末了,還是季海早打破了沉默,“柴柴,下次别再拿我的事麻煩她了。”
柴忻然的沉默像根細針,紮得耳膜發疼。
“我以為你會需要她的。”她的聲音帶着試探,季海早望着鏡子上斑駁的水漬,發現裡面的自己模糊地看不清。
“我們隻是教官和學警。”她說得太快,尾音還帶着破音。
鏡子裡的人别過臉,盯着自己發顫的唇瓣,明明沒有在說謊,為什麼心跳聲這麼響?
挂斷電話後,更衣室的空調嗡鳴突然清晰起來。
季海早靠着儲物櫃無力地站着,浴巾掉落蹭過腳踝,涼意順着脊椎爬上後頸。
她摸出錢包夾層裡的舊照片,指腹輕輕擦過塑封膜上的折痕,寂靜的更衣室裡隻餘下一句,“我确實需要她,但那又能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