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
“我閨蜜呢?”
這樣的問題自然隻能得到彩織的疑惑,她迷茫的眼神好像在說,你問我?
千代彈射起步,剛要沖出車門就被彩織拽住:“幹什麼!”
“這是大馬路。”彩織說着按下車窗,車輛行駛引發的烈風咕噜咕噜全灌到千代腦門兒上,等車窗又呲呲合上去,千代焦急的臉都被吹得淩亂了許多。
“你在着急什麼?隻是忘記回消息,打個電話解釋一下難道不行嗎?”彩織把她按回座椅上,又鼓搗那個直播,此時的畫面已經更新到内斯絕望要融化成泥漿的眼珠了,凱撒的背影寫滿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決然,好似要砍下十八個潔世一的腦袋才肯回來,千代那口哀傷的呼吸就梗在喉嚨裡,上不去也下不來。
她和内斯一起靜默在風平浪靜的球場,高亮的鎂光燈照得全天下都明堂堂,而過重的感情擠壓在心裡暫時還分不出成分,隻是覺得自己要想很多,可卻什麼都想不到,猶如世界末日前那一口吸氣,不管發生了什麼,依然會有吸那一口氣的時間。
而這樣的時間,人其實是什麼都想不到的,身體還留在和平的過去,于是心靈也慢那麼一拍,甚至還能拿出手機,繼續剛剛被打斷的操作,輕輕點上藍色的“關注”,然後看着網頁加載,最後跳出一個活躍的對勾,示意她已經關注了這位“薯條”。
“啊……”完成動作,她無法沉默下去,卻不知道說什麼,隻能長長出一口氣,“該死,這是真實的……”
跳起來的工夫她已經完美錯過了凱内決裂,真好,回避可恥但有用,她脆弱的胃部終于不用被這份重力壓迫……雖然,還有那一份重力等着她。
“……那個。”彩織細小的聲音被忽視了。
千代坐在車座上,臉上浮現出絕望之下的輕松,好像世界末日之後發現暑假作業沒寫完的孩子,小絕望被大絕望覆蓋,帶來了滑稽的喜悅。
有時候真敬佩她哥,如何在男朋友們的重力中保持心靈的健康,和大體的積極向上,以及絕不回避的态度,她無比認可那“不要回避,表達自己”“先珍愛自己,才能珍愛别人”的意見,這無疑也是她哥的真心話,可真的讓她去實施,那刻在心底的軟弱就猶豫了,沒人比她更清楚閨蜜的性格。
那孩子離不開她,即使她好像頗受歡迎……千代也知道那些人其實隻喜歡正常的閨蜜,一個有些文藝特質的美麗同學,就算被刺也以為是玩笑,就像如果不是哥哥和凜的矛盾,千代也會對這樣不善言辭的酷前輩一笑置之,淺薄的朋友眼裡隻有皮,卻不會知道皮裡面的血肉是怎麼流,如果真的要看清楚一個人,那麼沒有人不是血淋淋的。
“不要回避,表達自己。”
可那裡是鮮血淋漓的傷口,是經年日久的執念,是已經邏輯閉環的思路,過度接近一個人,那麼不是她被刺傷,就是惠子被刺傷,哪怕千代已經是一個少見的寬容的人了,她還是不敢面對惠子,她用盡方法回避惠子的陰暗,包括妥協和沉默。
明明知道的……那是不可觸碰的。
在沉默的時候,在樹葉停止生長的季節,在那滴淚水懸在纖長的美睫上,将墜未墜……的黃昏。
在聽過她的文字,從平緩的音調中,看見大雪将落下的時候,那些無法低下頭承認的思念,即使從未有過這樣的情緒,也被文字注入了悲傷。
于是她狀況之外地落下眼淚,又緊張地擦掉,四處轉頭,害怕被哪個前輩看到笑話。
“诶,同學,你叫什麼名字?也是新社員嗎?”
剛剛還在台上的作者出現在面前,她彎下腰親密地笑着。
眼前第一次出現那樣的眼睛,精緻,狹長,濃密的眼睫,有着讓人窒息的吸引力,但那幽深眼珠中,卻隻有濃稠的專注,像是野地裡窺伺獵物的狼,它有黑夜般幽深的皮毛,和與之相稱的冰冷。
美麗得不可思議。
對啊,明明知道的……那麼美麗,但也危險,是不可觸碰……
“千代,我在叫你!”
一聲有些失态的驚叫把千代從恍惚中叫醒,她像是從噩夢之中驚醒一般,然而清醒過來,卻發現那雙眼睛并不是回憶。
它,就在眼前。
【一百四十六】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雜魚No.1!”
果斷的呵聲響徹球場,潔世一仿佛早就在等待一般,他虎目圓睜,而他的身側,那陰影一般的龐大身軀也怒瞪回視,一蓬咬得過緊而炸出的鮮血紮在嘴角,訴說着這一刻的瘋狂。
這樣的對視不該出現在球場,那更像兩個拼盡全力要緻對方于死地的仇人,球在泰山般的逼搶下被潔世一帶走,又抓準時機想帶離。
怒火燒心的糸師凜已經來不及,他憑着本能要攔住離去的人,又被察覺後以臂膀攔下,明明隻是肉身撞擊,可聲響卻能震撼全球場,好像骨頭和骨頭,肉和肉,都化作金鐵般轟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