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
琴音早已斷絕,戲子也早已陌聲退場。
滿座賓客面上皆是一片震驚和駭然。
第三條直指帝位根基!這是要……改天換地!
短暫的死寂後,大理寺卿魏斯第一個激動站來,聲音發顫,高舉酒杯。
“好!丞相高義!”
“下官願附骥尾!此等新政,利國利民!”
他身後,三區要員、部分六部僚屬、乃至幾個五大營将領也舉杯附和。聲浪漸起,多是鶴黨心腹或急于攀附之輩。
“妖言惑衆!大逆不道!”
禦史猛地拍案而起指着肖鶴鳴,“你…你竟敢,妄言廢帝!此乃誅九族的大罪!諸君萬勿被其蠱惑!”
督察右使成乾臉色鐵青,手按在腰間佩劍上,嘴唇緊抿,目光死死鎖住旁邊的禦史大人,警惕地掃視着周圍。
肖鶴鳴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蠱惑?大逆?”
他活了七十歲,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種詞形容他。
“贊同老夫萬民策者,可入後府梅庭,共商細則!”
“反對者——” 話音未落,四周廊柱陰影下,無聲地湧現出披甲的侍衛。
他們立刻霜刃出鞘,寒光映着燈燭,将整個前庭包圍得水洩不通!
“反對者一律請至偏廂,暫作休息!待老夫生辰過後,再行論處!”
禦史賴葉榮氣得渾身發抖:“你…你敢囚禁朝廷命官?!”他後悔至極,早知道就不來這鴻門宴了。
督察右使成乾按劍的手青筋暴起,卻見周圍侍衛刀鋒所指命穴,已經封死他的退路。
肖鶴鳴不理賴葉榮的咆哮,轉向衆人道:“另有一事,想必諸君亦有耳聞。國庫空虛,本月俸祿,恐難按時足額發放。”
此言一出,不少并非鶴黨、本在觀望的官員臉色也變了。
肖鶴鳴将衆人反應盡收眼底,話音陡轉:“然,老夫薄有家資,不忍見諸君家中困頓。凡今日入梅庭者,老夫即刻命人發放本月足額俸祿!”
他頓了頓,補充道。
“若有年事已高、自感力不從心、願體面辭官歸老者,此刻自請,老夫亦可做主,發放雙倍俸祿以為安家之資!”
那些個白發蒼蒼的老官:“……”
“精官簡政”,此刻便已經開始!
肖鶴鳴用真金白銀,逼人站隊,逼人讓位!
他悠然自得地看着下方人心惶惶。
“成乾,聽聞左使前幾日帶了學生去遊覽内務,并沒有知會你呢。禦史和監察本就功能重疊,本着精官簡政的改革,右使大人年輕有為,想必更知道該怎麼做。”
監察右使成乾,非常識時務地松開劍柄,恭敬朝肖鶴鳴一彎腰,便轉身踏入梅庭。
肖鶴鳴的羽扇搖的更加輕快。
“錢,我有,那麼官就會聽我的話。糧,我也有,那麼民就會順我的心。眼下,我缺什麼,我什麼都不缺啊”
我什麼都有,怎麼可能貪婪。
莊如塵你看到了嗎?我走的才是正道。
相府前庭徹底分化。
一部分官在賈無暇及其侍衛讓出的通道下,帶着激動或忐忑,快步走向那象征着權力核心的梅庭入口。
一部分人則被申一元帶領的侍衛“請”向了另一側的偏廂。
更多的人,則臉色慘白地僵在原地。
去梅庭是附逆,去偏廂是囚禁,辭官?又心有不甘!
煎熬更甚于赴宴之前。
他們甚至沒來的做出選擇,就一個個倒在了地上。
肖鶴鳴端坐上首,千羽白裘在燈下泛着清冷的光,赤金鶴冠威嚴深重,就像一隻真正高潔孤傲的鶴。
不染纖塵。
他平靜地看着眼前的分化與掙紮,仿佛在看一場早已預演過的戲劇。
沒有人可以阻擋他的新政執行。
他注定要開啟南朝中興。
賈無暇和申一元侍立其後,一個依舊帶着點憨直霸道,一個則面無表情。
三人成虎,夫朝堂再無他言。
前庭的流水曲觞之景,早已蕩然無存。
殘羹冷炙被倒進泔水桶,引來一群乞丐搶食。
相府的門,如同深淵的巨口,是怎麼也填不滿的貪婪。
***
南朝帝宮
女帝聽聞眼睛傳回來的信息,對月感歎。
“肖鶴鳴确實是有風骨鐵腕,不然也不會一直活到這個歲數還安然無恙。”
看明日上朝,該當如何吧,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施樂人得手了嗎?”
眼睛有一時踟蹰。
“朕問你話,隻管回答看到的結果。”
眼睛:“沒有。”
女帝搖頭歎氣。
施樂人善心放出了一個困獸,所有人都會因為她的一念之差被撕咬成渣。
眼睛妄言:“我看那梁刑有氣進無氣出的,就算不用藥,也活不過幾日了。”
女帝:“連我都未曾看透過梁刑,那奄奄一息的小獸已經長成了慣會僞裝的獵犬。他在等。”
“等一個人在最得意最成功的時候,慢慢抽掉最下面一顆毫不起眼的石子,轟地一下,塌了。”
眼睛:“那施樂人…如何處置?”
女帝:“留着她吧,讓她關鍵時候成為一根刺。”
***
天下積弊已久,盛康的表面下湧動着暗流。
假象徒生,暗影重重
肖鶴鳴以為女帝沒有嘗試過嗎?
梁刑在女帝的授意下,注重刑法,斬殺貪官污吏百餘人。女學女官興起,再被官員壓下排擠。
她看着腳下的懶惰罪影,她不是懶,而是對這個南朝絕望。人心亦變,她曾經想救所有人,忙了一圈才發現,世人各有因果,曆史早就寫好了結局。
到時候百姓不堪賦稅,揭竿而起,群雄割據,隻是時間問題。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南朝已經接近了分裂的尾聲。
萬民策,放權于民。
百姓是官的奴隸,帝王是曆史的奴隸
而推動曆史發展的,卻往往是百姓
梁刑,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