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箭帶着視死如歸的悲壯和十分殺伐的傷害,朝武穆的頭顱殺去。
武穆憐憫看了他一眼,微微側頭,輕巧躲過這緻命的一箭。
莊如塵跌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認命顫聲道:“我輸了”。
武穆提刀指在他的額頭:“你輸了。”
沉默半晌後,莊如塵意外地看着武穆:“你不殺我?”
武穆不解:“我為什麼要殺你?我就想帶你去我愛人面前提一下刑部業績,調節調節被禁足的心情。”
莊如塵心中無語
你跟我們三個在這拼命,就是單純抓我回去讨賞!
***
南朝 藕園
譚小魚找了一圈武穆,沒找到人影。
梁刑還在禁足,整個人自己把自己關在書房,幾乎一整日都不見出來。
譚小魚知道大人心情不好,也不敢去觸黴頭。
“咚咚咚——!”急迫的撞門聲傳來。
譚小魚:“誰沒事快天黑了來别人家。”
他打開一條門縫往外看。
“……哇啊!鬼啊!”譚小魚吓的差點靈魂出竅。
武穆整個人渾身浴血,風中淩亂。
細碎的頭發被風吹的亂糟糟的,身上還帶着傷,尤其是那雙眼睛頗似話本裡的惡鬼。
譚小魚叫完之後才慢慢反應過來對方是武穆。
他心頭預感不妙,剛要轉身往書房跑,就被武穆扯住後領子。
譚小魚渾身冷汗刷地一下就冒出來了,隻聽見有人在他耳邊低問:“梁刑在哪?”
譚小魚顫顫巍巍地指向了書房。
武穆淡笑,單手拖着莊如塵往書房走去。
想起剛剛譚小魚被吓到的樣子,武穆擡手薅了兩下頭發,稍微收拾了一下形象,鼓起勇氣敲了敲窗。
“文昭,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窗戶呼地一下往内吹開,梁刑擡眼望去,依稀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燈火明滅,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那熟悉的影子又不見了。
武穆提着莊如塵,像展示自己在菜市場買到了一塊新鮮的豬肉一樣,朝梁刑搖了搖。
梁刑沒有去看莊如塵,而是目不轉睛地盯着武穆臉上的傷痕。
下意識反應竟然是———他受傷了。
似乎是覺得莊如塵是個累贅,武穆扔開他,翻進了書房。
梁刑身體不受控制地走向武穆,緩緩伸出手去撫摸武穆的臉龐,指尖最後停留在那髒污的傷口處。
兩人之間包裹着濃厚的血腥味。
梁刑小心翼翼地拭去他傷口的污血。
“武穆,你真是…”
武穆才不管自己傷的多重,他毫不在意地說:“隻是看起來誇張,真的不疼,一點事都沒有。”
說完,他還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用袖子擦了擦臉頰。
“我把莊如塵抓回來了,梁刑,你可以跟肖鶴鳴提條件了。你可以出去了。”
梁刑暗着目光,沉默許久,才開口道:“不用。”
武穆一愣:“什麼?”
“我說,不用你為我做這些。”
武穆意識到梁刑情緒不對,嬉皮笑臉道:“哎呀,怎麼生氣了。不用就不用呗,也沒人逼你用。”
梁刑冷冷地拒絕:“我付不起你的酬金,也拿不出别的承諾。你不是看的很清楚嗎?我被困住了,每掙紮一下都會遭到更殘酷的鞭笞。你以為是在救我,其實是在害我。”
武穆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傷口,莫名開始覺得有點疼。
梁刑閉眼:“我注定要死,别管我了。”
武穆情不自禁地誘哄:“文昭,我好疼,你抱抱我好不好。”
梁刑沒動。
武穆又去扯了扯梁刑的衣袖:“我不要報酬,我要你跟我一起出去。”
寂靜的夜裡,梁刑聽到自己的心跳有些誇張。
武穆主動抱上去:“别怕,我一直在呢。你不是一個人。我們一起走。”
兩個同頻共振的心跳隔着胸膛靠的如此之近。
說着,他微涼的嘴唇蹭了蹭梁刑的脖頸,深深吸了一口梁刑身上的味道。那傷口奇迹般不再作痛了。
然後他慢慢松開這個懷抱,拉起梁刑僵硬的手,往外走。
武穆随口安排人道:“彭乘風,看好這個人質。”
“好嘞,哥,出去玩的開心,家裡有我。”彭乘風冒出個頭,不敢靠近武穆這個瘋癫的野人。
武穆拉着梁刑快步走出,路過荷塘,路過樾木。
施樂人看見兩人出門的身影,開口提醒:“官人,你現在還在禁足。一旦出去的話,就是抗旨。”
武穆回頭反駁道:“我們抗的旨早就數不清了,施夫人。”
武穆拉着梁刑的手就要走。
施樂人深情勸道:“大人!”她本意是想提醒梁刑的身份,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梁刑朝武穆道:“帶我走吧。”
武穆釋然一笑,抓緊了梁刑的手就朝外跑。
“文昭,我們這樣好像私奔啊。”
梁刑看着武穆包裹着他的手,拽着他往前沖。他的心跳在失控,他悄悄去回握住那隻手。
放肆一次,就一次。
月光照亮了青石闆路,一路跟着他們到星河。
小舟沒了船夫,空蕩蕩地停在岸邊。
他們順着石階向下,鑽進烏棚裡,搖搖晃晃順着星河,自在漂流。
兩人平躺在船上,枕着手臂。天上,河裡都是數不清的星星。
仿佛置身月宮,又或者是寬大的一條絲綢。
風吹過他們的皮膚,吹走煩悶陰霾,激起陣陣顫栗。
蒼茫天地,唯餘其間一小舟。世間抛棄了他們,他們也抛棄了世間法則。愛意滋生,洶湧澎湃。他們緊密相貼,互相交付彼此的未來。他們擁有此刻,也擁有無盡。
“文昭,我的文昭。”
“别拒絕我。”
“我好喜歡你。”
小船晃得越來越緊,裡面傳來律動的鈴聲。
從此,舟泛星河外,明月入我懷。
終有一天,他會低下驕傲的頭顱,捧着一顆真心,帶着赤誠的愛意,去求取對方的憐憫。他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他歸來就是為了贖罪,他要他的愛人自由、健康、快樂,他要他的文昭。即使罪惡加身,他願意替對方抗住所有。他驕傲,他混蛋,他是個騙子,躲在别人的軀殼下妄圖重新開始。
人們喜歡情話原來不是沒有道理,每一聲名字,都是世間最沉醉的蜜語。
“文昭、文昭”
“梁文昭”
噴湧而出的雨露蕩開圈圈擴散的漣漪。風中的呼吸緊到不能再緊,卷着梁刑說不出口的話飛向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