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過了多少年,陳妃依舊記得當時的情形。
從天黑到破曉,椒房殿内她的哀嚎聲就是一道催命符一樣,追殺着劉妃宮内狂奔逃命的内侍。
她一邊痛苦地分娩一邊讓手下去做殺人。
新生命的到來伴随的是另一處生命的收割。
她原本也是良善人家的女兒,隻是這深宮将人變成了惡魔。
不被愛的痛苦和囚禁自由的高牆就像一把鈍刀一樣将陳妃分割成兩半。
一半良心未泯覺得不應該對着一個剛降生的嬰兒趕盡殺絕,一半使盡手段将自己生下的女嬰成換了男嬰。
不管陳妃心裡到底怎麼想,最終晨霧中的刀刃劃出的殺戮織就成血霧,掩蓋了一切真相。
劉妃死了,逃走的内侍也跌落山崖,而自己懷裡也抱着一個剛剛出生的男嬰。
完美,一切都無懈可擊。
她手腳幹淨又有家裡出手相助,沒有留下任何破綻,既便是回宮後的皇帝派了大批心腹徹查半年也沒有查出任何線索。
事情就這樣被壓下去了,誰都沒看出來皇帝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甚至他還親自教導二皇子,在當時的陳妃看來,她赢了。
劉妃死了,孩子沒了,皇帝終于看到她了。
一切都是值得的,心中微些的愧疚全都被淹沒了。
隻是大喜過望後她就迎來了大悲。
因為皇帝雖然寵愛二皇子,對她私下卻沒有了好臉色。
皇帝的冷落和掩藏不住的懷疑目光讓陳妃本就敏感的心更加緊繃。
時間久了,她的眼角眉梢被濃重的幽怨染上了刻薄。
二皇子正在與幾位謀士說着什麼,看到陳妃來了,也沒有太多反應,甚至都未曾起身相迎,隻是擺了擺手讓旁人全都退了下去。
陳妃也是一樣,進入内殿後看也不看二皇子一眼,兀自落座喝茶,看起來她倒比二皇子更像是慶臨宮的主人。
她不看二皇子,二皇子也好似不在意她的到來,謀士們散去後就坐在案前自顧自地寫寫畫畫。
陳妃端着茶盞撇了一眼他,看到他沉靜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與自己相像的地方,心中原本就不順的心情煩躁了。
一口茶水也沒喝,就随手丢下。
茶盞磕到桌面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叮”。
“現在成了貴人,都不跟我見禮了?難道你忘了你為什麼能坐在這宮裡享受這榮華富貴嗎?”陳妃的語氣充滿了刻薄與譏诮。
二皇子毫不在意陳妃的話:“娘娘不妨再大聲些,最好讓父皇也能聽到,我不過是宮外來的野種。這樣他就能把我們倆一起砍了,我就不用坐在這裡享受榮華富貴了。”
“你!”
看到他這副樣子陳妃更生氣了,但是她還是壓下了火氣,今天她來是另有要事。
“聽說唐家往宮裡送了個年輕人?那人是誰? ”
二皇子微微一笑:“我不如娘娘耳目聰慧,并不清楚。”
母子兩人明明是這深宮裡的盟友,但是卻都帶着惡意恨着對方。
陳妃恨他被換進宮來頂替了親生女兒的榮華富貴,二皇子恨陳妃無時無刻的打壓與刻薄,明明她才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他卻被動地站在了風口浪尖上。
陳妃原本以為二皇子早就知道那人的來曆,甚至還提前就準備好了勸他下手的說辭。
一個民間歸來的皇子,怎麼會是從小就接受精英教養二皇子的對手?
哪成想他竟然直接回答不認識,陳妃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
越看那張臉越是生氣,實在忍不住摔了茶盞,冷哼一聲擡腳走人了。
出了東宮,陳妃臉上表情還是不怎麼好,她跟心腹說:“我真的越來越受不了這個小混蛋了。”
心腹道:“畢竟出身卑微不是娘娘的親子,強撐着不願露怯罷了。他哪裡不知道娘娘有多尊貴?指不定心裡怎麼盤算着要親近娘娘,隻是少年人強要面子而已。”
心腹也隻能挑着好聽的話哄陳妃,她哪裡敢說就陳妃對二皇子那個态度,母子倆關系能好就怪了。
慶臨宮内,二皇子卻沒有再把剛剛的謀士招回來繼續商讨如何構陷太子的事宜。
此刻他隻覺得有些累,不想再考慮這些事隻想去寝宮休息。
内侍有些擔心:“殿下,您沒事吧?”
二皇子冷笑道:“能有何事?她也就能在嘴上痛快痛快,我若要用到陳家的力量,還不是乖乖地呈上來。”
内侍一聽這話哪裡還敢繼續,立刻垂下頭恭敬地為他理好床具,放下床幔。
其實二皇子最近可以說得上是順風順水,露珠兒已經進了東宮,太子也搞砸了幾件差事。他暗中安排的幾個道士也都頗得父皇的歡心,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