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酒裝瘋,這對他來說也不是第一次了,這招很好用,他卻高興不起來。
“你他媽的再跟我提一句江鈴語,我就拿刀砍死你!”他掙紮着,可林卓爾手勁兒很大,他無法掙脫。
鮮紅的血液順着李勝揚的額頭滴下來,在桌布上,地闆磚上綻放出朵朵豔麗的花朵,腥臭味的花朵。
李勝揚暈倒了,林卓爾陪着一起離開,也許是去了醫院吧。許老師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歎息道:“都過去了,孩子,都過去了……”
人也許都會習慣性盲從,一群人跟傻瓜一樣去拖着另一個人撞大樹,或者拿掃帚杆子戳向生殖部位。作死地玩着這些有害身心健康的遊戲,卻渾然不覺,自以為合群,自以為是一個集體。
但是被玩的那個呢?他是不是集體中的一員呢?
答案很明顯,是的。
玩起别人來,他們也許更積極,像是要把自己的怨氣十倍,百倍地釋放出去。
也許隻有這樣,他們才能毫無怨氣地再一次被抓住,跟大樹來個親密接觸。
一張張人畜無害的年輕面龐,一句句振奮人心的歡聲笑語。
“抓住他!在樓梯口那!别讓他跑了!”在腦海裡不斷旋轉的尖叫聲,哀嚎聲,此起彼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好傻啊,路邊經過的女生們一臉嫌棄。他們不以為意,你抓着胳膊,我抱着大腿,拖着手裡的同學往香樟樹上蹭啊蹭的。
一邊喪心病狂地問:“爽不爽?爽不爽?”
又不是沒被撞過,爽不爽大家都心知肚明,卻還是惡趣味地要你回答。
當他面朝着天空,四肢都被人抓住的時候,不遠處教學樓前的天空上掉下來一個黑影,飄飄然,像一個垃圾袋,又好像一個千斤重的鐵塊,哐當一聲,摔進花壇裡。
緊接着,他也被扔在了地上。身邊的同學像蛆蟲一般拱過去,人頭攢動,密密匝匝,蚊子叫喊似的嗡嗡聲擴散開來,什麼也聽不清。
他心裡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掙紮着想走過去看看,暈暈沉沉的腦袋裡被無盡的虛無充滿,隻有心髒位置那永不停息的跳動通過經脈傳過來,在他耳内留下一陣電流穿過的刺啦聲。
就連站,也站不起來。
扶着樟樹,慢慢起身,扶着欄杆,擠開人群,終于,來到花壇邊。
白色的連衣裙被鮮血染紅,眼珠子發灰,毫無生氣。
旁邊竟然還有個小孩,被擠在人群裡。
他覺得天旋地轉,隻能虛探着伸出手扶住旁邊不認識的人,卻被一把打開。
那人猛地推了他一把,又拍拍肩膀的灰塵,滿臉厭棄。
夏江傑,你竟然推我!
耳内嗡鳴一片,他順勢倒在了地上,眼前不斷閃現着那條浸染了血液的裙子。
江鈴語,你是在詛咒嗎?他一轉頭,看見那個孩子正冷眼看着自己,頓時渾身一激靈,僅剩的自尊心促使他重新站起來,來到籃球架下坐着。
白晃晃的太陽挂在天上,一圈圈的日暈像旋渦一樣轉啊轉啊,逐漸變成了飯店裡的日光燈。
白頭發的老師也走了,此時店裡隻剩下他一個人。
該結賬了,他伸手叫來服務員。滿地的啤酒瓶子碎片,暗紅色的血漬沿着桌布流到地上。
看樣子,今天要賠不少錢。
付過賬,他步履蹒跚地走出飯店,陽光曬得他睜不開眼,撲面而來的暑熱将他身上僅剩的空調涼氣沖得幹幹淨淨。沿着人行道緩緩走着,腦袋很重,眼睛很疼,幹澀得疼,流不出眼淚卻拼命想哭的那種疼。
“須信婵娟尤有戀,榆下且聽夏荷風……”
不知道從哪裡傳來女人念詩的聲音,他猛地回頭,卻隻看見一個穿着白裙子的背影,恍惚中那人影與記憶中的那個女孩重疊在一起,一身白衣轉眼血紅一片,他驚呼一聲,跌跌撞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