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升,星期二的早上。
窗外天色暗沉,老補看了眼鬧鐘,發現已經接近上午九點。他揉揉眼睛,想起今天要去派出所說明情況。剛一推開房門,發現外公在客廳做着有氧體操。
“今天怎麼不出去鍛煉了?”老補打着哈欠。
“你啊,天天睡覺都睡糊塗了!外面下着雨呐!”外公雙手抵着牆壁做拉伸運動,一邊轉過頭嘲笑他。
“這雨終于下了啊!這幾天快悶死我了!”老補去廚房洗漱,衛生間是外公的聖地,他不願意去入侵。
外公似乎有些潔癖,運動回來洗澡也就罷了,去趟超市回來也要洗澡。衛生間裡擺滿了沐浴露洗發水,還有幾種不同氣味的香皂。浴缸邊的架子上還擺了香薰蠟燭跟泡澡精油,以及塑料鴨子跟小型遊泳圈。
據說,這些小玩具都是老補小時候買的,隻是,現在換了主人。他常想,外公的這點癖好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的,因為最早的記憶裡,外公似乎對泡澡沒有這麼偏執。
不過隻要不影響身體健康,老補也就随他去了。隻是偶爾提醒外公注意時長,以免泡太久會缺氧。
正想着,外公甩甩手,往衛生間走去。
老補刷着牙走出來:“外公,等會我要去警局找李叔,早飯就不吃了!”
“吃個飯幾分鐘的事兒?不吃早飯傷胃,等會吃完了才準走,聽見沒?”外公的聲音隔着衛生間的門聽起來悶沉沉的,比往常要更嚴肅一些。
老補看向牆上的時鐘,快九點半了。早知道就不打招呼悄悄溜走了,等吃完早飯再去警局隻怕要拖到中午。到時候李叔肯定會拉着他去吃蒼蠅館子,滿口說教跟唐僧念經似的。
因此前天在鄭老師家門口撞見他,簡直算得上倒黴至極。那還是命案現場,老補請求李叔不要将這件事說給外公聽,并表示自己一定積極配合調查。誰知道,李叔嘴裡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出賣他,實在可氣。
從櫃子裡找出雨傘撐開,竟然是粉色碎花的樣式,老補無奈地搖搖頭,将傘放在餐桌上。等他吃完稀飯,外公還在泡澡。他輕輕敲了敲門,确認外公還生龍活虎後才放心出門。
天空陰沉,細雨連綿,他撐開這把碎花雨傘,往中心街派出所走去。
路上行人稀少,他小心避過地上的方磚 ‘炸彈’。為什麼叫炸彈呢?因為不少地磚下方沒有泥土,形成的空洞一下雨就容易積聚雨水。行人稍不注意一腳踩中,就會被飛起的污水濺濕鞋子。
老補并不讨厭下雨天,隻是讨厭洗過的衣服曬不幹而發出一股馊臭氣味。自從買了烘幹機之後,這個問題再沒有出現過,因此他更喜歡下雨天了。在書店裡點着台燈看書,屋外除了雨點落地的動靜再無其他。偶爾下起大暴雨的話,他會搬一把椅子去門口賞雨,手裡泡一杯新茶,驅除寒氣。
如此生活,惬意至極。
派出所門口空無一人,老補站在門口猶豫着。以往都是李叔來找他外公,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過來,心裡不免有些緊張。
終于,他鼓起勇氣走進去。誰知一進大門就撞見熟人,是那個常跟在李叔身後的年輕警察——李煊。
“老補?你怎麼來了?”李煊很熱情地走過來,“是有什麼線索嗎?”
“你怎麼也開始喊我老補了?”他尴尬地笑着,“我找李叔,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線索,但是總覺得應該跟你們說一聲。”
“李叔出去辦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你跟我說也一樣,坐吧。”
老補将便利貼與十五年前的女學生跳樓一事詳細說與李煊,順便将鄭南與那幾個學生的飯店聚會争執一事也說了出來。
“飯店那個我們已經查到了,昨天上午我們找夏江傑問了話,得到的内容跟你說的差不多。那張便利貼也給他看了,他說以前沒見過。對了,這件十五年前的自殺案件他倒是一個字都沒提起過。”
“原來你們已經跟他問過話了!難怪當時他那個表情。”老補恍然大悟,又問,“對了,鄭老師那個事情,你們查到什麼可疑的了嗎?”
“暫時沒有,死者樓下的鄰居也說,九點多夏江傑離開後樓上就沒再出現其他異常動靜。”
“那個跟鄭南吵架的就是夏江傑?”
“對啊,他自己承認的,也查過他家門口的監控了。他離開鄭老師家後,開車于九點四十左右到家。從死者所在的老城區,到夏江傑所居住的城南新區,開車最少也要二十多分鐘。而這個時間點,死者還活着呢。難道,你覺得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嗎?”
“說不上來,那天早上毫無心理準備就看見洗手間那一幕真的有點刺激。這種感覺很詭異,雖然以前在小說裡也看見過很多有關死人場面的描寫,可是真正站在那裡的時候,真的可以深刻理解‘遍體生寒’這個成語的意思。”
“别說你了,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害我做了好幾天的噩夢!”李煊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隻是,有一點很奇怪,就是花灑為什麼是打開的,你不覺得嗎?”
“花灑?”老補眼睛一亮,“的确有點奇怪,鄭老師吊在花灑下的水龍頭上,恰恰是淋不到水的位置。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打開花灑呢?能達到什麼目的嗎?”
“我也是這個意思!可是他們都不太聽我的意見,所以這條不算疑點!他們一緻認為這是自殺,哪怕你提到的這件跳樓案件,也隻會幫助他們更加肯定這個說法。”李煊做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