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兩袋劣質的夾心奶油餅幹,隻需要一塊錢。
外孫女嘴饞,就好這一口。她利索地掰開餅幹,舔着中間的奶油,邊走邊啃,隻剩下一隻小手緊緊握住老人的食指。可老人擔心一根手指容易被拉傷,于是總将中指也一起往幼小的外孫女手掌裡塞。兩人就這樣無聲地博弈,你塞我推,最終來到了那棟三層小樓。
這棟樓是老人母親留給她的遺産,他們幾個孫子輩都在這裡住過,時間或長或短,直到長大了些才被各自的父母接回家。現在,這裡由小兒子一家獨占。
前些年老人高血壓癱瘓後,她就失去了對這棟樓的所屬權,被兩個兒子推來搡去。他們精準地算好日子,一家三十天,多一天也不行。至于女兒家,是萬萬去不得的。在這裡,父母去女兒家的意思就是——兒子都死絕了。
絕後才去女兒家住!這是一種詛咒。
不過,女兒倒是可以去兒子家照顧老母親,這樣既不算打破習俗,也盡到了孝心。每年寒暑假,女兒總是攜家帶口住進兒子家,推着老母親出去散步,洗着老母親沾尿帶屎的衣物。
老大家的是城裡人,若不是因為耳朵的殘疾,斷然不會嫁給一無所成的老大。自然,她也不會親自動手照顧老人。為避免麻煩,老大夫妻決定自掏腰包雇保姆來照顧老人。他們兩人的生活依舊,上班的時候去上班,休息的時候,你打你的牌,我搓我的麻将。
那個保姆也算盡職盡責,老人身上一直幹幹淨淨,連異味都沒有。可惜,後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那個保姆辭職再也不來了。老大對此閉口不談,老大家的也一樣。
卡擦卡擦——廚房裡響起做飯的動靜,老大家的看了眼窗外空無一人的菜園子,這才低頭切起細蔥,碩大的菜刀一下下落在切痕遍布的菜闆上。半厘米長的青綠色蔥管子一節節的,圓溜溜的,帶着刺激的香氣在案闆上堆成了小山。切完了小蔥又從窗台角落裡找到幾顆大蒜,讓梅芸芸剝了。接着又将撕好的包菜用刀直接在臉盆裡重新軋了一遍。
地上擺滿了紅色的塑料袋,一把半米高的香芹豎着靠在牆邊,兩條半死不活的胖頭魚露出半條尾巴,時不時神經跳動,吓人一跳。地闆上露出四個方形泥印子,顯示着原本放在這裡的飯桌已被挪去他用,因此這些食材隻能雜亂地堆在地上。
“說實話,我們家雖然窮,但是在吃上面從來沒虧待過你媽,浴霸也是開着才給她洗澡。我不是說自己多好,至少不……哪像他家……”老大家的在廚房隻剩下她跟梅芸芸時,忍不住打開了牢騷的話匣子。
老人血糖高,經常感到餓。因此家中要常備着不含糖的餅幹,讓老人沒事的時候嗒叭嘴。
糖廠在郊區,每次兩家切換時,梅雁雁總會買上許多零食讓老人帶回去。可惜的是,這些零食經常性地被其他人吃掉,沒能進入老人的肚腹。
“之前雁雁是不是還跟她吵了一架?說她沒照顧好……”梅芸芸轉過身看着過道,防止意料之外的人忽然走過來。
“你這些年在陪讀走不開所以不知道,你媽在老幺家頭發都掉完了,你說,不是她揪的還是老幺揪的啊?他那麼老實的性格,能幹出這種事嗎?他倆,一個屬羊,一個屬虎,誰吃誰還不明顯嗎?雁雁那麼好的脾氣,這麼多年我就沒見她發過火,她都看不下去……”
“還不是媽,當年青松自己找了對象,她不同意,非安排了現在這個,說親上加親,結果老了自己受罪!”
“聽說,在他家都是你弟扶着你媽上廁所,哪有兒子扶着媽……你看看老幺那瘦竹竿的樣子,都是被她壓的傷了精神!在我家,你大哥都沒動過手指頭,都是我一個人。”
“那沒辦法,誰讓老幺家的能幹活。聽說她現在還上糖廠的流水線呢,那些年輕的工人都比不過她。再說了,她兒子還沒結婚呢,手又那樣……估計難呢。”
“說起那手我就來氣,就因為當年你大哥多嘴說了一句學木匠好,結果小明把手指切掉的時候,她一直怪你大哥,意思是你大哥說學木匠小明才去學的木匠,不然根本不會傷了手!”
咔哒咔哒的腳步聲響起時,兩人很默契地住了嘴。果然,老幺家的風風火火地從細長的走廊裡現出身形,“你大哥問面條好了嗎?他們都餓了,催着吃呢。”
“就好了就好了,讓他們過來吧,這個點應該也不會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