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慢點——人群中,梅芸芸的聲音十分巨大而明顯,吸引了這群人的注意。
小恒剛念初中吧?怎麼長得這麼高個子?
養得真好,平時都吃什麼啊?
諸如此類,明明一個‘胖’字就能概括所有,卻偏偏閑得慌要搜羅這許多類似的詞彙加蓋在别人身上。然而梅芸芸聽得笑逐顔開,哭了一整天的眼睛依舊紅彤彤的,可表情是快樂的,有種樂極生悲的預感。
梅許來站在夕陽中,看着這一群既熟悉又陌生的家鄉親人,腦中轟然一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塌了一地,可大地是棉花做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換上笑容回到人群中。在約定俗成的氛圍裡若是表現得不合時宜,隻會被人當做瘋子。她并不想再次體驗那種被人凝視的目光,更不想因自己而讓父母承受旁人的指手畫腳。
一年前,她因夢遊接受過精神方面的治療。幸好,如今已經很少發病。也許是家族特色亦或是某一種傳統,在這個不知延續了多少代的血脈裡,曾經生産過數個精神病。
“瘸爺爺……”那是個被人打斷腿的老人,整日裡碎碎叨叨不知說着什麼,一雙眼睛卻明亮得怕人。他總踩着飯點來到她家店門口就地而坐,口中低聲念叨,仿佛是約定好了似的。
聽大人們說,他是因為懶才壞了神經,早晚得送他進縣四院才好呢!梅許來卻覺得,這個爺爺的腦子比其他人都要清楚,至少他知道餓就要說出來。
而眼前這些人,吃席的時候明明想動筷子,卻還要裝模作樣撺掇孩子先去叨第一筷,眼看着菜品不完整了才心滿意足作出主人的模樣招呼其他人開吃。
想吃就吃呗,費那麼大勁!梅許來心中冷笑,又忍不住為自己擔憂起來。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消息,精神病遺傳幾率很高,哪怕隔着輩分,她跟那位瘸子爺爺也是至親——瘸子是他爺爺的親弟弟。
如此一來,她的基因裡也混雜着精神病的DNA,她的身體裡也流着狂躁的血液。
難不成是因為精神異常,她才能看見那個臉上彌漫着一層黑影,身上穿着暗紅五蝠捧壽棉袍,端坐在棺材上的老太太嗎?還是說,其他人都在玩皇帝的新衣這套把戲,隻不過是反過來的。
那些人,隻是在假裝看不見而已。
她看了會街角那隻通身發橘的夕陽,又看向屋内的靈堂。天色漸暗,加上背光,她看不清那張黑白相片上的臉。腳步沉重地往孝帷後走去,那個面容不清的老太太已經沒了蹤迹。她隻覺得渾身發冷,在這晚冬時節裡。
月兒圓,月兒光,月兒爬進了水中央,
堂前拜月亮,磕頭膝下忙,
哎喲喲,撲通一聲響,誰又跌了跤?
撞碎了月亮化成了糖,你争我搶,
可憐那個誰,縮着腳,舔着傷,撒下了新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