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好像是……我占了大便宜似的。梅許來指尖顫抖,狠狠地握緊了。
“家裡沒什麼錢,不像你的那些同學們,一畢業父母就幫他們在省會買了房。你要是個男孩子該多好,我們至少能趕在房價大漲之前給你付齊首付,可惜了啊,你是個女孩子……”
“如果你們當時給我買了個房子,以後小弟也不愁了不是嗎?”梅許來冷笑着。
“那怎麼行!以後你弟弟還不一定去省會上班呢。”
“其他省的房子你們連首付都交不起。”
“這……還有時間呢,我跟你爸爸慢慢賺,至少首付要給你弟弟湊齊了,這是當父母的責任。”
這是父母對兒子的責任,那女兒呢?梅許來忍着眼眶裡打轉的淚水,腦中的記憶像潮水一波猛似一波地湧來。
她還記得初中開學的那一天,決定讓她留校住宿的那一天,母親領着她在校門口買了一隻鐵飯盒,用水筆端端正正寫上名字。
此後,她開啟了新的人生階段,每天跟在一群陌生的同學身後擠在食堂蒸飯,每個星期回家一次,帶上一罐母親親手炒的腌鹹菜作為一周的菜品。冬天的時候,鹹菜表面結了一層白色的豬油,她精心算好分量扒出來一小塊塞進米飯下面熱熱,囫囵着吞下去。唯一一次在學校食堂吃到熱乎乎的蔬菜還得多謝她同桌,那個紮着麻花辮的女孩自掏腰包額外花錢買了一碗一塊五的紅燒蘿蔔邀請她一起吃飯,最後也沒管她要錢,這讓她十分感激。因為那個時候,她身上一毛錢都沒有。
母親從來不會問她天天吃鹹菜會不會咽不下去,更不會給她錢在食堂改善夥食。偶爾有些壞學生自己不蒸飯,選中她的飯盒吃完扔在一邊,她隻能在各個飯框四周不斷徘徊,最後空手而歸。
有一次在食堂的角落裡,她發現了寫有她名字的已經上黴的鐵飯盒,那一瞬間她開始憤恨,恨這個偷吃她飯盒還不清洗幹淨的同學,恨這個永遠濕漉漉人聲嘈雜的食堂,恨這個距離她家不過二十分鐘路程的破舊學校,恨這個逼迫她留校住宿的家庭……她緊緊閉着嘴唇,忍住眼淚,用手扣着那已經幹燥發硬長滿黴點的米飯。
終于有一天,她開口跟母親要了五塊錢生活費。也許那天母親心情不好,也許那天母親遭遇了态度不好的客人……母親冷冷賞了她一個白眼,從那隻拉鍊已經壞掉的錢包裡抽出一張紙币扔給她。
孩子總是期盼長大,可大人卻總是懷念小時候,因為小時候無憂無慮,要什麼就有什麼,父母背負着生活的壓力為孩子撐起一片無風無雨的世界……不知道在哪裡看到過這樣一篇文章,梅許來卻嗤之以鼻,她絲毫不懷念那個不自由的童年,她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如今,她再也不用跟人伸手要錢了,再也不用忍受那種屈辱的眼神了,她第一次嘗到了自由的甜頭。
“你年紀也不小了,該結婚了……”
她畢業不到三年,剛剛結束那段艱難的過渡期,耳邊就有人不斷催促她進入人生的下一階段。她在那一張張殷切期盼的臉上看見了自己的未來,她在那一根根腫脹皲裂的手指上看見了自己的未來,她……并不希望自己的未來以這種方式度過。
“媽媽,你還記得那本日記嗎?”梅許來打斷了母親絮絮叨叨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