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窄的路邊有一株笨重的粗柳樹,身軀已經被蟲蛀得傷了,麻麻賴賴坑坑窪窪,沒有幾處完整的樹皮紋路。
熟悉的小巷子,熟悉的小洋樓,熟悉的小院子,熟悉的桂花樹……還有那隻熟悉的馬蜂窩。桂花樹下有一口井,深不見底。她對着井水照出一張皺紋密布的老臉,一時間憶不起這人的姓名。
“小孩子不能在井邊玩!”遠處走廊下有個臃腫的人影正在呼喚她,那人頭發很短,黑白間雜,臉上的肉松垮垮,像一隻鼓着氣的青蛙。
她想起這人是誰了,不就是方才出現在井水中的老女人麼?
“外婆!”她開心地叫着,往前奔跑,“我想吃蛋炒飯!”
“要加火腿腸麼?”
“要!我要超市裡最大的那種!”
“那種不好,中間都是沒揉開的面粉,不好吃哩!”
“可是,我就愛吃那種的!”
行吧,外婆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轉身回屋做飯去了。這天是周日,她随着外婆住在大舅家,吃完這頓飯就得趕回家準備上學,因此這頓飯十分重要——
且有着特殊的儀式感。
外婆總是會在蛋炒飯裡放入足量的火腿腸和香油,切幾根長在花盆裡的小蔥,加幾片菜葉子,葷素搭配着。這樣做出來的蛋炒飯絕對不會不好吃。
也足夠油膩,這也為後來的故事埋下伏筆——外婆常年重口味的吃法使得她患上三高,并在中秋節那天倒下。
不對啊,外婆已經癱了啊,怎麼還能走動還能做蛋炒飯?恍惚中她掏出手機,不斷地滑呀滑,想找到外婆的手機号,打過去問問。可不知怎麼回事,她看不清屏幕上的字。越是用力去看,手機上畫面越模糊。
她找啊找,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外婆不是已經死了麼?她親眼看見那群人把外婆裝進了棺材裡,送進了火葬場。
她大聲呼喊着外婆,已經無人回應——空無一人的廚房,空無一人的院子,空無一人的房間……再沒有其他人存在,隻有她自己。
在滿目夜色中驚醒,屋子裡不太黑,能看見門口的連在一體的書架書桌,寬寬的影子像個古怪的不會動彈的巨人。窗外吹進來一點點的涼風,她盯着窗戶看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剛才那是個夢。她低下頭,想流淚卻流不出來。
一如之前在趕回家參加葬禮的路上一樣。傷感這回事,越是刻意越不容易積攢情緒。她放棄了,繼續看着窗外,低聲說:“原來,您已經離開很久了。”
白天,阿一充好了營養粉喂齊舒喝下。最近他的肚皮越來越腫脹,胃口極差,什麼都吃不下。隻能通過流食補充一點能量。之前抽腹水時,不知道是體質原因還是怎麼回事,小家夥打了麻藥還是疼得渾身抽搐。這回說什麼都不肯再去醫院治療,隻抱着桌腿不放。
書店裡一個客人也沒有,齊豐偶爾過來一趟,使喚輪椅舉着雞毛撣子掃着前排書架上的灰塵。往常這個活兒是由書店老闆補言知負責,隻是這幾日他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因此灰塵落下堆積,無人收拾。這天傍晚,老補帶着一身臭汗趕回來時,正好瞧見這一幕。
他不滿地抱怨:“你知道你這個舉動叫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