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很熱,東西腐壞得速度很快,手裡的酸奶早已失去了溫度,變得酸臭,估計人也一樣。來到這裡不過一周時間,朱向西覺得自己好像老了十歲,走路都變得費力。
萬事萬物都是對比而來,當那些老人健步如飛,而自己隻能慢吞吞如蝸牛爬時,朱向西感受到了參差。這個世界正在變得越來越爛,包括她自己。
所以得盡快找到盧魚,然後把手裡這杯爛掉的酸奶扔到她的臉上,最後潇灑離開才是正經事。
她緩緩擡頭看着這尊金燦燦的神像,視線一路往上,原來是個慈眉善目的女神仙。隻是,神像再慈悲,也拯救不了世人。世人太多,有的希望長命百歲,有的追求幸福愛情,一些人渴望事業成功,另一些人則隻期待平安到老……
這麼多請求,神仙哪裡管得過來?
有人虔誠跪地,燒香祈願,有人在廟門前痛哭流涕,隻因願望難以達成……佛說拯救世人于苦難,可是,如果沒了苦難,人活着還有意義嗎?
朱向西呆呆盯着神仙的臉龐,心中所想無人應答。
她繼續問:“我求了,如果就能實現的話,那豈不是人人都能輕易改變命運?又或者變成實現願望必會帶來厄運的設定,得到了一些失去了一切。”
還是無人回答,神像不說話。
“小姑娘,你來求神啊?”原本陷在沉睡中的老奶奶開口了,睡眼惺忪。
說明來意,老奶奶艱難拄着拐杖站起身:“你找狗子啊,他出去好幾天了。”
“狗子?是那人的名字嗎?”
“外号啦,他喜歡人家叫他狗哥。狗子脾氣古怪着呐,找他辦事盡量少說話,聽他的就行。”
朱向西想了想,跟老奶奶打聽這人究竟什麼來頭。
“狗子是高家人,厲害着呐,三年前加入獵捕隊,就幫着抓住了九隻怪物……”
這時,一陣冷風自後殿吹來,老奶奶打了個冷戰,她們來到殿前空地上,繼續說着這位‘狗哥’的來曆。
本地有怪物出沒,為了居民安全,于七年前成立獵捕隊。隻是怪物過于強悍,獵捕隊經常重傷而歸而收獲寥寥。直到狗哥加入,這才一改頹勢。
最後,老奶奶問她找狗哥做什麼。
朱向西尬笑兩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正搜腸刮肚找理由時,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座廟宇,外牆沒有粉刷,橘紅色的磚頭夾在灰色的水泥裡,側面的牆根處并排栽着四棵手腕粗細的三角梅,延伸往上,整面牆壁上開滿了豔麗的三瓣梅花,像葉子又像花。
“這座廟……蓋了很多年了吧?”她轉移話題。
“跟狗子一樣大,三十年咯,不過,以前很簡陋的,最近幾年因為香客多,才翻修擴建。”
老奶奶很健談,帶着朱向西來到内院,指着一排拉着布簾的房間說:“有時候香客爬山累了也會在這裡休息一晚,這裡還有很多空房。”
“為什麼這些房間都沒有門啊?”灰色的棉布直通通垂在門梁上,像僵屍的官服。
“清淨地方,有門反而阻隔了神女的庇佑,這樣最好了。對了,小姑娘今晚要不留下歇息吧?”
“額,今晚還有事情……”朱向西婉言拒絕,“那我……應該什麼時候來才能找到狗子……狗哥呢?”
老奶奶臉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些許:“這個嘛……不好說,看緣分吧。”
直覺告訴她,老奶奶應該有點不高興。隻見她眯着眼睛,臉上咧開蜘蛛網似的笑容,眼眉口鼻仿佛是無意中掉落的獵物,粘在這張網上不得掙脫。
看着怪滲人的,朱向西收回視線,準備另謀出路。
盧魚既然生在這裡,長在這裡,自然會留下許多痕迹。她下山找到一家打印店,準備把曾經偷拍的盧魚照片打印出來,挨家去問。
不料,年輕的女老闆一看這張照片,臉上原本親切的笑容立刻僵硬,顯得那張精緻描畫的妝容白得像一張紙人的臉。
“這個……照片你是怎麼得來的?”
“這個仰拍九十度并且夾在兩隻大胳膊中間的神奇角度很明顯是我偷拍的啊。”朱向西笑得人畜無害。
“你找她做什麼?”女老闆臉色更加晦暗。
“她欠我一樣東西,我來讨債的。”
最終,女老闆還是幫她打印了照片,收費五十元,不如去搶呢。
朱向西在心底詛咒女老闆生意慘淡早晚關門一百遍後,收好照片正準備出門,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就認識盧魚,何必舍近求遠呢。她立刻去而複返,嘿嘿笑道:“美女姐姐,能不能跟我說說她的消息?”
女老闆斜斜梳着一根粗而黑的麻花辮,額前劉海被墜着淡藍色小花的夾子根根束縛,看上去利落又複古,像活在油畫中的人物。
聽見問話,她露出糾結的神色,食指不斷纏繞着發尾打圈圈。
朱向西一再保證,隻要對方還完債務,她立刻走人。女老闆依舊猶豫,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像一根扭曲的毛蟲。
“不然,我就拿着照片一家一家去問,反正,肯定有人願意告訴我。”朱向西佯裝要走,果然,女老闆一聽見這話,立刻叫住她。
“你去吱吱街二十六号,找一個叫齊要的人。”
“又去找人?為什麼就不能直接告訴我呢?”
女老闆别過臉,含糊道:“反正,我不能開口,至于齊要會不會破例,就看你本事了。”
天已擦黑,朱向西回到旅館住下,這是高漣幫她定的住處,價格不菲。她看着賬戶上漸行漸少的存款餘額,陷入沉思。一日三餐已經減少到早晚兩頓,她不免着急。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見到盧魚?
這天夜裡,她睡得并不安穩,總感覺屋頂上有東西走過。
本地流行一個傳說,夜幕降臨時會有怪物出沒。當然,不信鬼神的朱向西自然也不信鬼怪。但是這夜她做了好幾個噩夢。
第二天一大早,她被肚子的咕咕叫吵醒,胃裡火燒火燎,她慢騰騰坐起身,心想必須得找個地方解決溫飽才行。
下樓,前台沒在,她瞥見櫃台上擺着三個蘋果,眼神一動。等她走出門口,櫃台上隻剩下一個空盤子。
嘩啦一聲,隔壁花店潑出來一大盆水,幹燥的地面立刻揚起陣陣灰塵,陽光的氣味彌漫進鼻腔中,讓人有種想摳鼻的欲望。
花店裡沒開燈,黑乎乎一片看不見人影,門口擺着幾隻大桶,插着郁金香跟紅玫瑰,朱向西盯着看了片刻,帶着一絲不滿離開了。
沿着路标往吱吱街走去,路程比她想象的要遠。半道上意志不堅定先找了一家飯店填飽肚皮,忽然聽見街上有人叫喚,仔細一聽才知道遠處一家店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