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育隻好暗中反複摩挲袖中奏章,暗歎近日專注于賞賜章程,竟對外間變故一無所知。此刻如墜雲霧,拿捏不定是否該進呈奏疏。
待内東頭供奉官宣唱三次 "有事出班",他這才橫下心來,趨前半步呈上這份耗時七日完成的奏稿。
仁宗接過奏疏,反複研讀良久。待閱至後半部分,面色竟逐漸緩和。又将奏稿翻至中間某處,盯着寫有一行字的段落問道:"吳卿可知最近京中發生了什麼?”
吳育回想起朝會伊始的異常喧鬧,暗自揣測莫非與奏疏中的褒獎内容相關。然百思不得其解,隻得據實回奏:"臣專注于編寫賞賜章程,對外間之事委實不知。"
仁宗聞之反展顔一笑,道:"既不知曉,待朝會畢,可由陳相公為卿解惑。若無他事,暫且退朝。着各位宰執、禦史中丞及翰林學士,即刻前往垂拱殿議事。" 言罷拂袖離殿。
吳育愕然立在當場,與賈昌朝相視無語。少頃,方趨步至陳執中跟前,深揖及地:"懇請陳公明示近日京中變故。"
原來也就是這兩日,東京城裡傳得浩浩蕩蕩的,正是一位小娘子為自家外甥女的一樁案子告到開封府,狀告有人脅迫幼女出嫁。
剛聽到這裡,吳育便忍不住打斷。
他雖未曾在開封府任職,卻曾在大理寺當過官,深知這狀告之事聽起來頗為蹊跷。“如此小案,竟能驚動官家?莫不是哪位後妃的家人仗勢欺人?”
賈昌朝忙安撫他道:“春卿莫急,且聽陳公細細講來。這案子說來話長,牽扯極廣。”
原來,事情發生在七天前。當吳悅得知朝堂已收到富弼的奏章,便知道自己該行動了。
吳悅從朱家接走朱涴妤後,叮囑大姐:“如今可将與謝家的事告知公婆了,且裝病卧床便是。”
待吳父歸家,她又道:“明日等我出發去開封府,您便可以去找曹俣了。”
晚間,吳悅與朱涴妤同榻而眠,抱着小外甥女輕聲問:“怕不怕?”
朱涴妤這兩年被養得很好,身體結實,性格也愈發活潑。她娘近日已将事情細細向她解釋 —— 雖不懂 “結婚”“禦奉憑證” 是何物,但聽說 “有壞人要把你從爹娘和弟弟身邊搶走,逼你去另一個宅子生活,再也見不到我們”,小丫頭立刻哭了起來,邊哭邊喊 “不願離開娘和弟弟”。吳麗娘雖陪着掉淚,卻還是抹了把臉,狠下心來,讓女兒将她接下來的話牢牢記在腦中,讓她每日複述三遍,隻為了在公堂上不要被吓得失言。
朱涴妤還是第一次到外祖父家和小姨同睡,覺得十分新鮮。想到第二天要辦大事,她連忙連聲應道:“涴涴不怕!小姨說過,等我說完娘教的那些話,别人再問我,就不說話,默默地哭,然後喊着‘不要離開爹娘’。”
“好涴涴。” 吳悅親了親小外甥女的臉蛋,将她摟進懷裡,柔聲道,“睡吧,明早咱們得早起。”
次日淩晨三時,吳悅便叫醒小姑娘,喚青棗進來幫她穿衣。自己也換了一身保暖的冬裝,與全家人一同吃了頓熱乎乎的羊肉湯飯。又往自己和朱涴妤的兜裡都塞了不少糖果和奶酪,抱着準備好的資料,與劉耘娘、吳王氏、吳父一一告别,且謝絕了青棗同行的請求。
她振振有詞道:“你若跟去,人家拿打你闆子威脅我怎麼辦?”
下仆在外人眼中,向來被視作替主子受累的替罪羊,那些官吏不敢對兩個幼女下手,拿青棗這個一看就年長的丫鬟開刀豈不是更好?正好殺雞儆猴。
說罷,她抱着朱涴妤坐上了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