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最終沒有說話。
門被重重合上,李律呼出一口氣,向後靠坐在茶幾上。
煩躁充斥着他的大腦,太陽穴針紮一般突突跳着,戾氣又一股腦沖上來,視線有些模糊,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失去理智的那個下午——
轎車疾馳在高速,車内皮革的味道嗆得他惡心,宋庭在喋喋不休地說什麼,可他早就已經聽不清了——
血液燒起來,強烈的恨意幾乎要撕開他的大腦,李律閉上眼睛,可那種扭曲的想毀滅一切的煩躁像蛇一樣纏上來,勒住他的脖子,讓他窒息——
槍口抵在腦後的冰涼觸感再次浮現,剛才的一切瞬間像潮水退去,留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岸上,李律擡頭,看到沙發上有一個黑色的盒子。
是煙,他反應過來,商行測把煙落在這裡了。
強烈的好奇心攀上來,商行測對煙草的依賴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但他從來沒有抽過煙,也不喜歡抽煙——
會是什麼味道?
突然蹦出來的聲音讓他心底一跳,黑色煙盒仿佛有詭異的魔力,吸引着他掉入那個無法控制的漩渦。
他伸手拿過煙盒,黑色的燙銀英文映入眼底——
smoking kills
李律起身。
咔——
幽藍色的火焰從黑色孔洞中冒出來,火舌舔過紙套,絲絲縷縷混着酒香的煙草味飄出來,李律張口銜住濾棒——
呼——
青色的霧霭袅袅氤氲,尼古丁的味道第一次尖刻入肺,從未有過的感覺刺激着神經末梢,一切仿佛都遠了。
“哈。”李律自嘲地笑了,他終于意識到這東西為什麼那麼讓人上瘾,沾染上的人想要戒掉如此困難。
原來是這種感覺。
兩分鐘後
當最後一點煙草燃燒殆盡,李律把煙頭按滅在大理石台上,長舒一口氣,開始梳理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
如王健如和莫伊萊沒有關系,那王振死後黃毛緊接着就被放了出來,這件事背後肯定有人從中斡旋,暫且不考慮王健如為什麼要放羅少平出來,單單一個王振的死因就極其可疑。
剛進調查局的時候他問過楊栩這個案子最後是怎麼結的。
說來也巧得很,王振這人在精神監獄算是美名遠揚,下到精神病人上到管理層,沒人不知道他這個家裡有礦的富二代,平常無法無天慣了,溜到監區交界處起初大家也沒當回事,誰知道那邊突然暴動起來,重刑犯烏泱泱沖過去的一瞬間,王振居然把門打開了。
整個事件充滿了戲劇性。
門禁屬于最高權限,需要管區長虹膜解鎖,不僅如此,為了防止黑客入侵幹擾,系統會記錄每一次的開鎖時間。
事後檢查發現,整個安全系統被不知名病毒攻擊,當天的全部信息都變成亂碼。
誰也不知道王振是如何将自己的虹膜錄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病毒導入數據庫,從而導緻了這次危險的發生。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相當于進入了死胡同,按昨天的審訊結果來看,賈浩大概隻是一個二道販子,跟最後出現的緬邦殺手沒有關系,至于那個黃毛——
冥冥中好像所有線索馬上就要串起來,但每到最後一步,就會發現缺少了最關鍵的一個節點。
李律煩躁地抓了把頭發。
還有商行測。
他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性命嗎?
大早上專門來找他一趟,隻是為了跟他搞搞暧昧,說一些不知意圖的話,然後再裝模作樣地甩給他一張銀行卡?
銀行卡,李律想起那張銀行卡就來氣,他又不是鴨子,給他錢幹什麼?!
他都說過了他免費,免費!
李律擡手就想把卡扔出去,但下一秒他鬼使神差地停住了,燙金色的卡面映出商業銀行的名字,若有若無的酒香飄出來,李律低頭,輕輕吻了上去。
他應該先去白沙福利院。
他想。
*****
銀色轎車駛入高架橋,倒車鏡映出飛速向後的車流。
遠方山體連綿,依稀可以看到幾棟樓房立在上面,白沙福利院地處偏僻,靠近縣城山區,在堰山市并不算規模很大的福利機構,僅有的幾次上新聞報道,還是因為一些負面信息——
“他們假裝自己是福利院,實際上是拿收養來的孤兒做實驗。”
“李律——”
李縱表情猙獰,幾乎是從牙縫裡吐出這幾個字:
“你以為,你天生就是精神病嗎。”
唰——
輪胎與地面摩擦濺起塵土碎石,踩死刹車後汽車猛地一頓,後坐力讓李律慣性向前,然後重重摔回座椅。
車窗外是一棟灰舊破敗的樓棟,窗戶已經徹底被灰塵糊住,青苔爬滿牆壁,鏽住的鐵門上還繞了兩圈碗口粗的鎖鍊。
時間的痕迹在這裡明顯至極,牆皮卷翹剝落,院内雜草叢生,隻能從殘缺不堪的娛樂設施上,依稀能看出這是一個收留兒童的公益機構——
到了,
白沙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