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福利院,九年前因種種原因宣告無力經營,遂向社會求助尋找孤兒法定監護人,十七年對于福利機構來說有些短暫,但對有的人來說,這就是他的一生。
時光席卷而過,但似乎沒有影響分毫,透過虛掩的門縫甚至能看到保安亭裡翻到一半的報紙,卷曲翹起的紙面懸停在半空中,如果這時有人想重新拾起,恐怕會直接化成碎片。
再往前的活動的操場,入口處鏽迹斑斑的鐵門挂在門框上,跑道上的塑膠早已斑駁脫落,坑窪不平的地面上是歪斜的籃球架,籃闆上的白色尤其已經剝落殆盡,連帶着金屬杆也露出原本暗沉的顔色。
這似乎是一場沒有任何征兆的逃離,所有東西都停留在臨走前的最後一秒——散落在地的玩具,胡亂擺放的桌椅,操場上的籃球已經灰敗幹癟,而褪色牆壁的爬山虎依舊綠的鮮豔。
故地重遊并沒有讓他回憶起什麼原來的事,那些曾經的記憶就像海市蜃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重新出現在眼前。
“他們會定期把福利院的孤兒拉下去做研究,電擊,解剖,或者測試一些很變态的反應,隻為了他們的實驗數據。”
“那是一個很隐秘的地下實驗室,他們會把小孩麻醉,然後再帶下去——”
漫天的風雪幾乎要越過精神圖景吹到現實世界,黑暗中李縱眼睛亮得驚人,怨恨,不甘,還有從扭曲恨意裡,不經意透出的慶幸,他分不清那是怎樣的眼神——
“這是他們沒想到——”
“有一次我醒來了。”
午後陽光透過醫務室的窗戶,灑在褪色泛黃的床單上,藥品櫃後的木闆隐隐透出絲絲涼意,潮濕發黴的氣味撲面而來。
李律推開藥品櫃子,伸手摸上牆面,食指和中指拂過縫隙,下一秒,木牆牆被猛地拉開——
是一條地下通道。
也可能是斷電太過匆忙,鎖舌沒有吻合安全門就已失效,一節節樓梯向下探去,黑漆漆的看不清,陰冷的風從底下吹上來,李律打開手電筒,順着樓梯走了下去。
昏暗狹窄的地下通道靜得吓人,聲音回蕩其中,空氣中彌漫着陳舊的塵土,混合着即使曆經多年依舊明顯的消毒水氣味。
他很快走到盡頭——
那是一扇已經被打開的門。
如果十分鐘後讓李律重新選擇一次,他一定會多留個心眼,思考一個廢棄多年的地下實驗室,為什麼最重要的一道安全門卻開着。
但此時此刻,他想不了太多,超過30厘米厚的安全門後如同高科技秘密軍事基地,钛合金鋼闆鋪滿整個牆面,管道和線纜錯綜複雜,實驗台沿牆而立,上面還放着一排排已經蒙塵的試劑。
再往裡走,是狹窄的走廊,黑暗中隻能看清兩側門框上的号碼牌,原本的金屬漆大塊剝落,露出暗沉生鏽的底色。
嘎吱——
被推開時門發出陳舊的聲響,房間内部的景象瞬間映入眼簾。
宛如恐怖遊戲裡的場景,密閉房間内全部用水泥澆築,裡面隻有一張單人床,四條束縛帶從床的四個角延伸而出,高強度的尼龍綁帶鋪陳其上,末端的金屬卡扣在昏暗燈光下閃爍着寒光。
看來這就是關福利院孤兒的地方。
目光移動,床邊是已經生鏽的輸液架,上面還架着一個已經用過的葡萄糖注射液,背後充滿的抓痕的牆壁還能看出之前這裡經過怎樣激烈的掙紮。
氣流微不可察的抖動一下,陰森的風吹得汗毛都豎起來,哨兵和向導的觸覺極其敏感,溫度和氣味的分毫改變都會被立刻捕捉——
但還是有些慢了。
李律猝然轉身,但後腦勺猛地一震,下一秒劇痛如爆炸般襲來。
那根粗實的木棍精準地砸在他的後腦,發出沉悶的一響,眼前瞬間天旋地轉,耳鳴聲嗡嗡作響。
是誰?!
鮮紅的血液順着額角流下,李律使勁晃晃腦袋,但時間不給他反應的機會,緊接着一股道勁風襲來——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飙升的腎上腺素救了他,李律下意識擡手格擋,但他低估了木棍的力量,這一下結結實實砸在右臂,他手掌一松,手機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劇痛再次傳遍全身,上湧的血液撞的視網膜都發白,他連退幾步退步撐住身體,甚至隻看到一個虛影就猛地撲上去。
一個身高一米九的成年男性向導即使被打中後腦,瞬間的爆發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黑衣男瞬間被壓倒在地,淩厲的拳風直襲面門,黑衣男冷笑一聲死死擒住李律鐵鉗般的手腕,順勢猛地一扭腰——
這一下力道剛勁兇猛的狠,李律直接被掀翻在地,後背與水泥地碰撞發出重重一響,黑衣男沒有給他任何反應時間,扭身握拳狠狠砸去!
這一拳根本沒留力,如果被打中估計會直接血濺當場,但下一秒黑衣人微微一愣——
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保持高度敏銳,李律頭一偏,刹那間躲開拳風,右手和腰部幾乎是同時發力,掐住黑衣人的脖頸狠狠向下一掼!
咚的一聲巨響,皮肉和金屬台面的撞擊聲清晰的令人心驚肉跳,實驗台的陳舊試管瞬間被掃落一片!
形勢已經十分明顯,黑夜男屈膝狠頂他腰側,李律生受了這下,伸手直接想取下他的面具——
電光火石間來不及反應,還沒碰到面具微不可查的刺痛便從手臂傳來,李律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盯着右臂上的針管。
靜谧中他甚至聽見對面的黑衣男哼笑一聲,下一秒他就被一腳踹在胸口,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後飛去,嘩啦撞翻一堆雜物,玻璃化作無數碎片四散飛濺,手掌和膝蓋被劃出血口,鮮血瞬間滲出。
嗒,嗒,嗒——
腳步聲在安靜的環境裡如此清晰,李律掙紮想站起來,卻感到手腕突然一涼,黑衣男不知何時掏出一副手铐。
“沒想到你能追查到這裡,是誰跟你透露的地址?”
強烈疼痛下腦子卻異常靈敏,帶着細微的電流,李律一瞬間就聽出這不是黑衣男原本的聲音。
“咳咳咳——”
口腔内一股鐵鏽腥味迅速彌漫開來,李律強壓下喉嚨的不适,幾乎從齒縫裡擠出來三個字:
“你是誰。”
即使是如此短的時間,藥效便開始發作,仿佛身體裡的所有細胞都被激活,李律強行讓自己已經開始變得混沌的大腦清醒。
黑衣人短促地笑了一聲,他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煞有介事地反問:
“你覺得,進化者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别?”
仿佛有一股不屬于自己的力量在身體裡橫沖直撞,身體都開始變得燥熱,李律使勁甩了甩頭。
“本能。”
黑衣男說:“是本能。”
“地球經曆46億年,但最原始的堿基對卻隻有四種,這些東西有機排列結合,造就了所有地球上的不同物種,天空,陸地,海洋,他們無處不在——人類自诩高級生物,隻不過是基因組裡,擁有更多的堿基對。”
“人類進化始于一場起初無人在意的病毒。”
黑衣人淡淡道:
“這種病毒會分泌出一種生物限制酶,融斷肽鍵後會讓部分DNA重組,這就是人類進化的原因。”
李律擡頭,眼底一片震驚。
這種結論他沒有在任何一個主流媒體的報道上看到過,關于那場突然的進化,世界各國的說辭都是不知原因,輿論一度愈演愈烈,最終甚至發展到外星人妄圖控制地球的陰謀論。
“有時真相就是這麼簡單。”
黑衣男聳聳肩,他的動作輕松到有些不符合自己的裝扮,即使戴着面罩,似乎還是能看到黑暗下勾起的嘴角。
“我對你說的真相不感興趣。”
煩躁沖上大腦,李律狠狠拽了下手铐,金屬碰撞的铿锵聲響徹地下實驗室,黑衣男面具下的臉閃過一絲震驚,因為他看到合金欄杆都在這巨力下産生明顯的彎折。
而李律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痛,他雙手發力又狠狠一拽,這個手铐對他來說不算牢固,隻需要再用幾次力——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嘴角勾起一個有些扭曲的弧度:
“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秘密。”黑衣人輕輕搖頭,轉身打開電腦。
幽藍的啟動界面照亮了黑暗,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這些電腦居然還能啟動。
嗒嗒敲擊鍵盤的聲音清晰地在實驗室回蕩,屏幕顯示出一個白色的進度條,黑衣男終于轉過身來,在他面前蹲下——
“你給我……打了什麼。”
李律強壓着怒氣,而黑衣男沒有回答,起身合上電腦,房間内再次陷入黑暗。
熱氣燒上大腦,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有點模糊,門被徹底關上,鎖芯轉動的聲音不大但十分清晰,右臂的無力感逐漸被戰栗取代——
熱,非常熱,強烈的灼燒感讓他開始大口喘氣,汗水瞬間浸濕襯衫,藥性兇猛強勁,暴戾煩躁沖上心頭,李律搖晃着站起來——
走,他想,他得離開這。
但停頓的門鎖擊潰了所有理智,李律狠狠轉動幾次無果後,終于接受了這個結果——這個傻逼把門鎖了!
怒火沖上心頭,李律擡腳狠狠踹在合金門上:
“媽的!”
神志已經開始有些混沌,李律開始在實驗室裡轉圈翻櫃子,試圖找到可以讓他出去的東西。
這間實驗室應該是分析數據的地方,剛才黑衣男打開的電腦上插着一個長方體狀的小東西,沒猜錯的話應該是U盤。
金屬台面上幹淨的沒有任何東西,與地面之上的福利院不同,這座地下實驗室的撤離可謂是井然有序,他沒有看到任何被遺留下來的——
刺啦——
意識混亂中不知道碰到了哪個把手,一個位置有些隐秘的抽屜被拉開,李律定睛一看,已經泛黃卷曲的紙張映入眼底。
這是一張手寫草稿,上面的許多專業術語他都看不明白,但角落裡一行細小的批注卻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