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穿着一身布衣,頭上插了枝小小的銀钗,手上還端了一碗面。
就是這麼世俗家常不過的打扮,她依然恰似春天時枝頭初開的那枝杏花,帶露含珠,盈盈欲滴。
花晴洲的眼睛都快直了。
少女端着面,彎腰放在了方夏面前,在她起身擡頭那一瞬間,飛快地瞟了花晴洲一眼。這一眼實在太快,連花晴洲也不敢保證她看的就是自己。
偏偏因為角度問題,方夏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裡像是落了星星,星星裡滿是花晴洲的倒影。
方夏取了筷子,挑起面條,花晴洲戀戀不舍地目送韓杏枝回了後廚,目光隻在方夏碗裡一掃,驚道:“肉臊子怎麼這麼少?”
方夏反問:“你吃的肉臊子很多嗎?”
花晴洲用力點頭:“多呀,快半碗了。”他眼睛忽地一亮,像是明白了什麼,喜上眉梢,“哎呀”一聲,嘴角壓不住地翹了起來。
方夏玩笑道:“你吃了這麼多韓姑娘的心意,總算沒有白吃。”
花晴洲整個人喜氣洋洋,興奮之下,什麼都往外說:“我跟你一起進來時,還有點害怕。”
方夏奇道:“怕什麼?”
花晴洲一臉天真無邪:“細細看來,你雖黑了點,生的也挺俊的,我怕杏枝姑娘看你不看我。”
“你……”方夏差點叫面條嗆到,連忙喝了口湯壓住,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還成了醋壇子了。”
花晴洲頓覺失言,嘿嘿笑了兩聲,拱手道:“莫怪莫怪。”
方夏吃着面條,不快也不慢。
花晴洲在凳子上動了動,羞澀一笑:“夏兄,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幫幫我呗。”
方夏不解:“難道還要我幫你給韓姑娘表白?”
花晴洲還是那麼腼腆:“那倒不必。隻是……夏兄,你能再吃碗面嗎?”
方夏一驚,瞪了他半晌:“不如你再找個人?”
花晴洲有點委屈的說,“不吃就不吃嘛。”他年紀不過十八九歲,一看就是家人愛護、未經風霜的青澀少年,便是有些小小任性,也令人難生惡感。
方夏看他,像看個小弟弟,有意指點兩句:“既然韓姑娘也有心,你不如跟你爹爹好好說一說,你爹若是同意,你再來找韓姑娘吐露心意。”
花晴洲喜道:“我回去就跟爹爹說,我爹最疼我,一定會同意的。”祈求般的望向方夏,“明天你還陪我來好麼?”
方夏失笑道:“你連表白都要人陪麼?”
花晴洲道:“一事不煩二主,杏枝不好在外面多呆,想請你來幫着打個掩護,”又是連連拱手,“多謝多謝。”
方夏一口答應了。她覺得這對少年男女十分可愛,一個方慕少艾,一個暗吐心意,這樣明媚青澀的戀情,叫她這個旁觀的人都想微笑,都忍不住盡力成全。
最後,方夏和花晴洲約了明日午時初刻在春明巷與苦痛大街交口碰面。
第二天,方夏準時到了那裡,但是花晴洲并沒有出現,她正暗自疑惑:花晴洲到得隻會早不會晚,他怎麼沒有來?莫非他爹爹不願意這門親事,把兒子關了起來?
直到午時二刻,花晴洲仍然沒有出現。
方夏不能再等,隻得離開,她順着春明巷往裡走,正好去韓家面館吃午飯。
巷子并不深,方夏沒走多遠,就看見了花晴洲,他就站在韓家面館門口,垂頭縮肩的,像是什麼背負不動的重擔一下子将他壓垮了。
韓家面館半掩着門,絲毫沒有客似雲來的樣子。
方夏後背一涼,快步上前:“花公子?”
花晴洲回頭看了她一眼,滿臉是淚:“杏枝……杏枝出事了。”
方夏寬慰道:“你先定定神,韓姑娘出什麼事了?”
花晴洲失魂落魄、颠三倒四地道:“我來得早,想先來看一眼,面館沒開門,還有公差出入,他們說,杏枝的爹娘弟弟都叫人殺了,杏枝不見了。”
方夏皺眉道:“不見了?可有留下什麼痕迹?”
花晴洲隻是搖頭,涕淚橫流。
方夏道:“韓姑娘既然是被擄走,現在有可能還活着,我們要想辦法找到她才是。”
花晴洲眼睛一亮,瞬間找到了主心骨:“對,對,我去找我爹,我爹肯定有法子。”說着,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
這時,幾名衙役擡着被白布蒙住的屍首陸續而出。
方夏略一猶豫,跟上了花晴洲。
發夢二黨,實為發黨、夢黨,京城裡正道的市井好漢,多是兩黨的手足弟兄。
發黨魁首花枯發與夢黨魁首溫夢成時有争執,數十年來老是吵個沒完,但是吵歸吵鬧歸鬧,兩人還是過命的兄弟。
花晴洲的父親正是花枯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