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願意見到世間一切美好的感情,願真正的有情人得成眷屬。
就像花晴洲和韓杏枝,一個癡得吃三碗面隻為多看一眼,一個小心翼翼地在碗底埋了那麼多心意,這樣懵懂的真情摯意,這樣青澀的情窦初開,連旁邊看的人都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們的戀情,像是春天時枝頭初開的那朵杏花。
那麼美好,那麼單純,那麼可愛。
她在花上寄托了自己的情思。
她殺了韓杏枝時,好像連自己心裡什麼東西都一起殺死了。
世間風流,終被雨打風吹去。
黑暗中,傳來含糊不清的壓抑的哭聲。
王小石的心尖好像被什麼揪住了,痛得他恨不能跳下樓再搠趙畫四十七八刀甚至七八十刀,隻要方夏别這麼哭了。他的手笨拙地在方夏肩頭拍了拍,遲疑着說:“不是你的錯。”殺了韓杏枝,不是你的錯,你是在幫她。
方夏的聲音裡仍舊滿懷着難言的痛苦和怨恨:“你不懂的。”她想為母親報仇,她更知道不會有任何人幫她,甚至大多數人都不會理解她。天衣居士和諸葛先生念及同門情誼,隻會阻攔她。義父義母,甚至世間大多人,都隻會勸阻她,因為以子殺父,違背了天理倫常。但是她這兩生兩世,都是長在母親膝前,她所有的幸福美滿,都是破碎在元十三限手裡。
再說,如果連她這個女兒都不為母親報仇,世上還有誰真正把母親放在心上,世上還有誰會為母親讨還公道?她母親又不欠元十三限的。
這條路難走,她卻隻能獨行。
王小石望着方夏,她蜷在那裡,緊緊抱着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顯得絕望而無助,哭得他心肝肺也跟着疼痛難耐。他知道方夏哭得那麼傷心,肯定是受了委屈,可他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她展顔,隻得手足無措地說:“别哭了,你心裡有什麼事,你說出來,我一定幫你。就是你要刺殺蔡京皇帝,我也跟你去。”
聞言,方夏擡頭看了王小石一眼,一臉驚訝。
她臉上的妝都哭花了,眼睛紅腫,在王小石看來,便是狼狽,也狼狽得楚楚動人。
方夏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側過頭,取出手帕擦了擦臉,口中卻說:“我殺蔡京皇帝做什麼。”
王小石道:“我看得出來,你心裡有很多委屈。”
方夏還是嘴硬:“我有什麼委屈?誰敢給我委屈受麼?”她是方巨俠的義女,聲名地位随手可得,人也年輕貌美,武功高強,任誰看來,都是天之驕女。她能有什麼無法對人言說的委屈和仇恨。
王小石柔聲道:“誰沒有受過委屈呢。你要是願意對我說,我就聽你傾訴,為你開解。你要是不願說,我就在這陪着你。你要是還氣不過,你隻管告訴我,我替你出氣。”
方夏一怔,似哭似笑地問:“如果我說是皇帝和蔡京害了我的親人呢?”
王小石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幫你報仇。”
方夏又問:“你知不知道,要殺皇帝和蔡京,成也好敗也罷,都是九死一生逃亡天下的事,更别說什麼功名事業了。”
王小石正色道:“我知道。我本來就隻要試一試,是不是一定有千秋名、萬世功,我不在乎。”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隻希望,你别這麼哭了。”
方夏第一次這麼仔細地打量着王小石,像是要把這張臉刻進心裡,過了片刻,她很有感情,異常誠摯地說:“謝謝你。”
從進京開始,她就可以說些假話,找些托辭,讓白愁飛和王小石助她一臂之力。可他們惹上了元十三限,差不多就是惹上了蔡京,說不得功名随流水,事業化浮雲,什麼志向都要成空。她不想牽連他們,才告辭離去。而今也是如此,王小石越是這樣說,她就越是不忍牽扯他。
最後,方夏讓王小石去找白愁飛,她留在小樓收拾東西,順便等他們兩個。
王小石在大廳的角落裡找到半醉的白愁飛時,猛然醒悟了什麼,等他趕回小樓,方夏已經消失了。
若非趙畫四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裡,王小石幾乎要以為自己今晚隻是做了一個夢。
夢中似有心動,醒來不知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