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際，細雪下得更密了。

遠處的古都城堞，已幾乎望不見。

不知哪裡傳來的箫聲悲悲切切。

方夏像是被箫聲猛然驚醒，一把就推開了王小石。

王小石一時沖動，才抱住了方夏，此刻醒悟過來自己唐突，臉上不由紅了紅，他有些後悔，怕方夏生氣，卻又有些遺憾，方夏竟然這麼快就推開了他，隻覺手中還殘留着溫軟和芬芳，懷裡卻空空蕩蕩，在這雪中顯得尤為冷清，像是什麼本應屬于他懷抱之中的東西，被硬生生地扯開了。

方夏望了望，冷冷地開口：“原來是無夢女。”

王小石凝神，終于看見風吹雪影中，枯枝上，遙遙坐着一個女子。

女子稚豔的神容裡流露着恨和怨。

她的腳邊還倒伏着一個人，似乎是魯書一的身形。

王小石無意再看，隻是将手中裝着傷心小箭的瓶子遞給方夏：“你收着吧。”

方夏不接：“給我做什麼。”

王小石道：“你終究是四師叔的女兒，他的遺物給你處置是最合适的。”

方夏心不在焉道：“我不要，他既然傳給你，你就留着吧。”她大仇得報，或許終于對往事有了幾分釋然，卻并沒有解脫的喜悅與輕松，見到了無夢女，她不覺茫然自語：“我還沒有找到我娘葬在哪裡。”

元十三限臨死，還不忘為無夢女打算，讓她先去逃命，又傳她絕藝，還怕她守不住，傳了一半給人品可靠的王小石，若是王小石與她交換，同練傷心小箭，必定會互她周全。可是小鏡呢，小鏡給了箭法，為他舍身換來山字經，最後給她的，卻是奪命一箭。

真是何其諷刺，何其可笑。

蕭聲忽止，無夢女的身影轉瞬到了跟前。她先是好奇地打量了方夏一眼，她經曆了甜山一戰，本以為方夏是諸葛先生的女兒，又旁觀了剛才的大戰，似乎方夏又是元十三限的女兒，可她還是方巨俠的義女，無論如何，她都有兩個宗師高手做父親，還成了風雨樓的總管，比起她這樣江湖飄零無依無靠的女子，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對于這樣的天之驕女，她是羨慕甚至嫉妒的。

方夏也在看她，眼神裡帶着兩分厭惡，三分譏刺。

無夢女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怎麼，想殺人奪寶了？”

方夏冷得像一塊千年寒冰：“忍辱神功你就留着吧，傷心小箭和山字經你卻休想。”

無夢女向她冷笑一聲，轉過頭，甜甜地對王小石說：“不是我殺了魯書一，蔡京的人早就追來了。”

王小石隻得道：“多謝姑娘相助。”

無夢女道：“你欠了我的情，是不是要給我心？”

王小石大窘：“什麼心，你你别别胡胡說。”

無夢女一跺腳：“我可聽見了，元老把傷心小箭給了你，要你跟我合練呢，難道你不是欠我的心。”

方夏默默不語，臉色愈發冷然。

王小石悄悄瞄了方夏一眼：“我覺着練‘傷心小箭’傷人傷己，是不祥之物，還是不練為上。再說，男兒漢真要想揚名立萬闖天下創幫立道，應該要靠自己的絕活兒，而不是靠抄襲模仿寶藏秘笈。我可不打算跟你合練，你請回吧。”

無夢女上前兩步，擋在王小石面前：“不行，要麼你把箭決和山字經給我，要麼，你就殺了我。”

王小石無奈：“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他轉過身，拉着方夏就要走，不料方夏将他一推，自己直面無夢女，語出驚人：“山字經和傷心小箭都是我娘給元限的，既然你沒從他那裡拿到手，從今以後，再也休想。”

方夏說着，從王小石手中取過裝着山字經和傷心小箭的瓶子，輕輕一捏，瓶子連同秘訣化作齑粉，她張開手，急風一卷，便将細碎的粉末卷進了雪中，揚向了大地。

任是何等的巧手奇藝，都絕不可能将這些碎末拼湊還原，恢複舊貌。

王小石不隻沒有阻攔，反而在方夏伸手時，主動将瓶子送到了她的手裡，此刻也不過略微驚訝，暗暗想道：既然傷心小箭和山字經是她母親的東西，給不給無夢女，自然是随她高興，她若不想給，誰也不能說不是。

無夢女伸手一抓，隻攬到了一手涼意，她恨怒交加之下，反手一揮，箫中飛出幾點寒星，直撲方夏面門。

方夏出劍一掃，寒星紛紛墜地。

趁這阻攔的功夫，無夢女早已後退奔逃，風雪中尤傳來她帶着恨意的聲音：“我不會放過你的。”

方夏并沒有追，隻是向王小石說：“傷心小箭怎麼練，我全都知道，回頭告訴你。”

王小石連連搖頭：“不必了，我真的不想學。”

他語出真誠，方夏也不勉強，隻是歎息一聲：“也許你說得對，這真的是一門不詳的武功，不學也罷。”

王小石為元十三限收斂屍骨，辦理了後事。他并沒有大操大辦，隻是買了塊山清水秀的墳地，将元十三限葬在那裡。

方夏忙于風雨樓内務，絲毫沒有插手。

因為王小石的歸來，風雨樓再次暗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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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應看很快接近了無夢女，他早就關注了這個陪在元十三限身邊、頗受他寵愛的女子。

對他而言，讓無夢女将他視為貴人、情郎，想和他一起練成傷心小箭，并先将忍辱神功交給他，都沒有廢多大的功夫，他甚至還聆聽了無夢女對方夏的抱怨。

總算無夢女顧忌他是方夏的義兄，沒有亂罵出口，隻是柔柔地、甜甜地說：“你是她的哥哥，找她要來山字經和傷心小箭還不容易嗎？剩下的就全靠你了。”

方應看溫柔地笑起來的時候，依然顯得尊貴：“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