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十三限葬在開封城外望歸山的半山腰上，正好俯瞰京城，視野開闊，山下汴河蜿蜒，風景秀美，是個風水寶地。

入土那天，王小石權做孝子，跪在墳前燒紙。

諸葛先生和天、衣居士都來了，算是送這個師弟最後一程。他們沒有看到方夏的身影，隻歎息一聲，沒有說話。

王小石忙道：“四師叔臨終，也沒告訴方夏她母親葬在哪裡。”他私心覺着，有了無夢女做對比，元十三限對原配未免太過無情無義了些，方夏不肯來，也無可厚非。

諸葛先生浩然長歎，沒有說話。

天、衣居士道：“方夏雖然沒來，不過有你在，”他壓低了聲音，“女婿也是半子，你們的事情可定下來了？”

王小石臉上通紅：“沒有，她……”想起那本霸道神捕，心中又是一痛，“她已經有心上人了。”

天、衣居士微微一笑：“我聽你三師叔說了，我怎麼沒看出來？”他和諸葛先生曾談起此事，兩人都是人老成精，從甜山回京這一路，早就看出方夏和無情絲毫沒有暧昧。他對王小石鐘情方夏，自然是樂見其成。

王小石一怔，也想到他一走三年，方夏若是同無情有意，隻怕已有風聲傳出，哪裡等得到今日。

天、衣居士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花堪折直須折。”又說，“我垂垂老矣，虧欠織女良多，剩下的時間我想多陪陪她，她又放不下神針門的事，我打算去那裡住些日子。行前咱們大家一起聚一聚，你帶方夏一起來。”

王小石連連點頭。

王小石随同天、衣居士和諸葛先生下山時，隻見殘雪片片，枯枝嶙峋，不禁想到，他曾受蘇夢枕之托，邀請方夏加入金風細雨樓，當時方夏斷然拒絕，然而他出京逃亡不久，方夏就做了風雨樓的副總管，不知是誰說動了她，用什麼理由說動了她。

諸葛先生忽道： “四師弟有妻有女，本應是我們師兄弟中最幸運的一個，可惜……”他不知珍惜，終于妻死女散，凄涼而去，“他有方夏這樣的女兒，已勝過我許多。”

天、衣居士道：“死者死已，活着的人還要活下去。我怎麼聽說，有人傳言是方夏殺了他？”

諸葛先生道：“我也聽說了。傳這個流言的人，想對付的并不是四師弟的女兒，而是金風細雨樓的财神爺。”

天、衣居士和王小石都是一驚，異口同聲地問：“财神爺？”

諸葛先生一笑道：“你們回京不久，大約沒有聽說。不過，風雨樓的制糖、羊毛、水泥你們應該都是聽過的？”

師徒二人一齊點頭，王小石驚道：“難道這是方夏……”

諸葛先生點頭道：“不錯，都是她一手主持的。光是這三項生意，已是日進鬥金，樓中子弟境況之好，人人稱羨。說來還有個笑話，莫北神率領無發無天背叛風雨樓，投靠了六分半堂。他們的家眷雖然從天泉山下搬走了，但和風雨樓的家眷還是舊相識。起初，無發無天的家眷覺得六分半堂的待遇好，在老鄰居面前炫耀，後來風雨樓日子好起來了，無發無天的人又暗暗後悔，不該跟着莫北神背叛風雨樓，有兩家想回去，還沒到天泉山就被人認出來了，金風街家家戶戶潑水趕人，硬生生地趕回不動瀑布了。”

這三年間，風雨樓的生意做得通達天下，欣欣向榮，王小石雖遠在外地，也時有聽聞。他又記起進京時遇到的樓中故人，都是衣着爽利，舉止大方，言談之間喜氣洋洋，顯然近來境況極佳。風雨樓财源廣進，想來子弟的待遇也随之提高了，這種事他自然喜聞樂見，為方夏鼓掌稱快。

天、衣居士失笑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有這一出，風雨樓沒有将六分半堂趕出京城，隻怕六分半堂也坐不住了。”

諸葛先生道：“六分半堂做的是□□生意，雖然受了影響，倒還不至混不下去。隻是金風細雨樓的财神爺，擋了不少人的财路，哪怕有風雨樓做後盾，也終于有人坐不住了。”

王小石道：“四師叔本是自盡，如果說有人逼迫，那也是我那枚石子傷了他的眼睛，此事我自當一力承擔。”在王小石心中，方夏原本應當像她的外表一樣，寫意風流，自在灑脫，隻是為身世所累，才使她外表溫柔，内裡偏激，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曾将權勢地位放在心上，加入風雨樓顯然也不是為名為利。如果她因風雨樓而受到牽連，被人迫害，強加弑父的罪名，王小石決不能坐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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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在城門口和天衣居士、諸葛先生分開，若非為了替元十三限辦理後事，他早已去拜見闊别已久的蘇夢枕和白愁飛了。如今喪事辦完，他不願再耽誤一刻。

金風街原本就很繁華，而今更加今非昔比，兩條街外已是人流如織，摩踵擦肩，王小石故地重遊，差點認不出路來。

隻這麼一躊躇，他已經看到了等在前方屋檐下的方夏。

她側着頭，似乎在跟身邊的人說什麼，随即她轉過臉，向着王小石微微笑了一笑。

王小石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這麼巧。”他的心撲通撲通直跳，暗道：難道這就是天意？上天讓她與我有緣。

誰知方夏答道：“我在等你。”

王小石一驚，有些說不出話來。

方夏坦然道：“我算着你也該過來了，就留意了你的行蹤。”她輕歎一聲，“如今，開封城裡已經很少有我找不到的人了。”

王小石呆呆地說：“是啊，你是金風細雨樓的财神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