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滾瞪視着她，嘿地一笑：“我若不答應呢？你要殺了我嗎？”

方夏不動聲色地說：“我不殺你，是因為你罪不至死。你若是奸淫擄掠濫殺無辜，早已活不到今日。”

雷滾不由得抿了抿下唇，他性好幼女，隻是從來隻在妓院行事，不在外面胡來，楊無邪曾為此大表不滿，禁止他進入所有風雨樓勢力範圍内的行院。當初他被蘇夢枕收買，背叛六分半堂刺殺狄飛驚失敗後，再未回到風雨樓，一部分原因便是楊無邪等樓中骨幹對他十分排斥。他心底其實也很清楚，方夏要招攬他，卻什麼好處都不肯許諾，便是拿準了，他沒有别的選擇。

六分半堂他是回不去了，他若是不同意加入風雨樓，想憑一己之力制造出騰騰騰，方夏隻需透個口風，便可讓他寸步難行，滿京城的鐵匠就沒人肯接他的單子。再則，風雨樓原本覺得他罪不至死，等他拒絕之後，是不是就罪不容誅了？

雷滾不敢不答應，可是這麼答應了，他卻那麼地不甘心。

方夏歎息一聲，又說：“你終究是姓雷的，當初背叛了六分半堂，狄飛驚仍饒你不死，救你性命，要你加入風雨樓與之為敵，确實也太過為難。這樣吧，不說招攬，權當雇傭。我手下有許多各行各業的匠人，你是火器上的行家，我便按照大匠的待遇雇傭你，仿造騰騰騰的子彈。事成之後，你來去自由，風雨樓決不阻攔。”

雷滾登時有些心動：“決不阻攔？”

方夏坦然道：“風雨樓的生意向來童叟無欺。”

朱小腰咯咯一笑：“大匠的月銀是五兩，管吃管住，逢年過節有各色禮物。若是解決了懸賞的項目，還另有獎金，我也羨慕得很呢。”

方夏也像是剛想起來一般：“子彈的獎金是五百兩黃金外加兩百畝地，若是不要地可以折合銀子，這是我開給所有匠人的懸賞，你也一樣。”

雷滾口唇微動，顯見得就要松口，但又覺得似乎還可待價而沽，撈點好處。

方夏卻不肯開價，隻是不慌不忙地取出了一枚金色的、大花生米般的東西：“我已經從孫青霞那裡借到了騰騰騰，子彈也拿來了一顆。原本想把這顆子彈給你做樣品，畢竟你是霹靂堂的人，玩火藥是老本行。如果你不接受，我就借戚少商的面子，請雷卷在霹靂堂推薦一個雷家子弟便是。雖然浪費了時間，好在我等得起。”

雷滾忙道：“不，不，我答應。”

方夏臉上露出一絲客氣而矜持的笑容：“好，你跟小腰去簽訂契書吧。”

朱小腰婷婷上前，伸手一引，雷滾連忙跟在了身後，剛走兩步，方夏忽道：“你那些不能見人的小愛好，還是改了吧。否則，風雨樓是萬萬容不得你。”

雷滾腳下一頓，冷聲道：“就像你花了一千兩黃金要買任勞任怨的人頭？”

方夏泰然微笑：“不對，”她眉眼彎彎地說，“是兩千兩，從今天起，任勞任怨的人頭，都值一千兩。”

雷滾心頭一顫，一股寒意迅速攝住了他全身，任勞任怨本就因為這千兩黃金的懸賞戰戰兢兢不可終日，這個懸賞一發，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信任也将支離破碎，不堪一擊。

他不敢再看方夏，匆匆走了，隻覺這個言笑晏晏、容色清麗的女子仿若鬼神一般，令人不敢直視。

身後，方夏的聲音如惡魔一般傳來：“至少，你該慶幸你不是雷雨那樣的貨色，否則，你連被我雇用的機會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朱小腰回來複命：“我叫人送雷滾去工坊旁邊的别院了。”她頓了頓，有些猶豫地說，“那裡離雲霧山莊不遠，雖然村子裡全是我們的人，但是終究有點冒險。”

方夏答道：“雷滾當初被蘇公子吓破了膽，事成之前他不敢擅動，事成之後，也由不得他。”

朱小腰眉眼一片倦慵：“事成之後，便殺他滅口？”

方夏看着她，不由笑了：“不，我沒有必要殺他。”她回答的不是想不想殺他，能不能殺他，“就算将來雷滾要拿着方子出去賣個好價錢，可是沒有槍隻有子彈頂什麼用？就是他暗中鑽研出了怎麼造槍又如何，我手上是現成的工坊、現成的工匠、現成的技法，我可以把成本壓到最低，産量提到最高，他慢我一步，就慢我永遠。”

“我殺了他，損了風雨樓的信譽，得不償失。當然，把雷卷換成蔡京童貫，我也不是不可以通融。”

說到這裡，連朱小腰都笑了起來，她的笑意純粹而明媚，不見絲毫慵懶，也沒有絲毫的狠毒，連聲音都變得輕快：“你最開始想的便不是招攬他吧。”

方夏點頭：“他出身霹靂堂，原本就是六分半堂的六堂主，就連他背叛六分半堂，狄飛驚都沒有殺他，論情論理，他都絕不會再與六分半堂為敵，再說，我也沒想招攬他。”

朱小腰的思緒也不可自制地發散開：“狄飛驚果然深不可測，雷滾背叛要殺他，他居然還救了他。”

方夏笑道：“雷滾刺殺狄飛驚，狄飛驚還手一擊斃命，那誰也說不得，可是雷滾既然沒死，狄飛驚還要對一個重傷的人趕盡殺絕，縱然他占理，雷家人又會怎麼想？狄飛驚不愧是狄飛驚，索性救了雷滾性命，誰能不說他一聲仁義。他一個外姓人，能做到大堂主，确實手段不凡。”

朱小腰不由附和：“狄大堂主确實能屈能伸，咱們第一天發售紡織機，他就派了人來搶購。”她咬了咬下唇，“樓子裡這個月的棉布銷量跌了兩成，都是那些買了紡織機的人搶了市場，我隻怕……”

方夏眼睛一亮，調笑道：“小腰，你一向懶懶散散的，也肯幫我操心了？”

朱小腰橫了她一眼，倒像抛了個媚眼：“知道你心裡有底，是我多管閑事了，好吧？”

方夏笑道：“我的閑事多得很，正盼你幫我管一管。我也不賣關子了，雖然棉布銷量跌了，損失的利潤在紡織機上都掙回來了，回頭紡織機維修改造，升級更新，我們隻會掙得更多。而且我還會把羊絨和羊毛的配方賣出去，制糖制皂的方子我也會賣出去，風雨樓已經把持了原料，建立了自己的金字招牌，産量也不足以供應整個大宋，何不讓更多的人入夥，擴大生産規模，讓天下的人都得到實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