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歡今夜莫名覺得心裡煩躁。
明明早前她還在為江意晚四處奔波卻毫無所獲而沾沾自喜,可待到對方不知為何一根筋地守在季将離的小院時,江念歡便是逐漸笑不住來了。
真奇怪。将軍府上下早已被她打點一通,絕無可能同那毫不受寵的大少奶奶通風報信。那江意晚又是從何處得知,季将離或許能替她找到失蹤的燕兒的?
江念歡并不擔心東窗事發。燕兒之事,她自始至終都是委派他人,手腳幹幹淨淨。即便尋回燕兒,她也有自信能完美地向季将離打發過去。她隻是不理解,為何這一世的江意晚和前兩世竟會有如此大的差别。在從前,江意晚不過是風雨裡的一朵小白花,沒受過挫折,也未經曆過挑戰,一切苦難都選擇逆來順受。可這回的江意晚卻變得不卑不亢、百折不撓,仿佛心底始終卯足一股勁,誓要與她對着幹。
想到這裡,她腦子忽然跳出一個極其荒唐的念頭——難道江意晚,也重生了?
不,不可能。
身為穿書女,她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角。一切劇情,都該聽從她安排才對。江意晚再鬧騰,難道還能無視她的主角光環不成?江念歡搖了搖頭,努力将先前的念頭抛諸腦後——江意晚這等轉變,無非是增加了遊戲難度,讓她通關的過程變得更有趣罷了。
隻是雖覺有趣,江念歡心底仍禁不住浮起了淡淡的危機感。因此在她剛從親信處得知季将離回府的消息之後,便是顧不上梳妝親自跑去了将軍府門口迎接,最後直接把他帶回了自己院裡。
季将離望着過分熱情的江念歡,略顯詫異地問道:“歡兒這是怎麼了?今夜我還有兵書要看,恐怕無暇陪你,不若我還是去書房待着吧。”
“夫君,歡兒想你了嘛。”江念歡不依不饒,領他到屋内的小圓桌坐下,“夫君若是要看書,在歡兒這也可以看呀,歡兒保證就在邊上乖乖陪着夫君,絕不打擾!”
“好好好。”季将離寵溺一笑,服從心上人的指示乖乖拿起了書。
安頓好這一切,江念歡才重新坐回梳妝台前。持續緊繃的神經終于稍許放松,她若無其事地拿起牛角梳梳理自己的長發。
季将離目光掃過那道嬌俏的背影,見她果真不吵不鬧安心陪伴,心頭忍不住湧起一抹暖意,他便也當真專注地讀起書來。
時間過得時緩時快。
軒窗之外,似乎下起了暴雨。淅淅瀝瀝的雨水敲打着屋檐,幾縷殘風透過窗縫輕輕揚起江念歡剛剛整理好的烏發。
幾番進出的春兒此刻終于得閑立在她身後靜靜地為她按摩。她感受到春兒的手指自頸間上滑至腦後,随即力道漸緩,十指動作輕柔地插入她的發鬓。
酥麻的惬意令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隻聽春兒在她耳畔低聲道:“夫人,奴婢已經照您的意思把将軍不見客的消息傳達給了晚夫人,可晚夫人卻說要等到将軍上朝,此刻依舊在門外守着呢。奴婢好心給她遞了把傘,可她說什麼也不收,隻顧着淋雨。這雨太大,晚夫人若是在咱們院門外凍壞了身子,奴婢擔心府裡會傳來閑言碎語。夫人您看,要不然咱們還是給将軍通傳一聲?”
江念歡睜開眼,餘光瞥過不遠處的季将離——春兒的話語似乎被雨聲吞沒了蹤影,并未傳進他的耳中。
她輕輕勾起唇角,反手抽出了春兒正在按摩的右手,淺笑道:“春兒,你何時變得如此心善了?”
分散的手指被用力捏緊,指節碰撞,擠出恰好不足以令人發出聲音的疼痛。春兒緩緩低下了頭:“夫人,我錯了。”
江念歡聞此滿意地松開了手,淡淡吩咐道:“繼續。”
她再度合眼,專心地享受着骨骼筋肉被揉開的愉悅,卻沒想到這份舒适未能持續多久,則是被鎖骨處一道突如其來的酸痛刺中。她瞬間眉心緊皺,下意識地将身子縮了縮,埋怨道:“嘶——春兒,你在幹什麼?”
然而她轉過頭,看見的卻是季将離忽然僵住的手。
原來先前翻完兵書的無事可做的季将離悄悄走到了江念歡身後,在眼神示意春兒退下之後,便是接過手親自為心愛之人按起了肩膀。這幅肩膀,與他曾拍過的任何一個兵士的肩膀都不同,是這般脆弱輕薄,隐約還能摸到凸起的鎖骨。季将離雖有心盡量放輕力道,可随意出手,仍是惹得江念歡吃痛回過頭來。
隻是他并未料到,歡兒那雙本應柔情似水的眸中此刻居然浮着他從未見過的狠厲。于是他半張的口突然停住,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江念歡哪裡知道給她按摩的人竟偷偷換成了季将離,一時之間也怔在了原地。靜默半晌,她才重新裝點上羞澀的微笑,又垂下眸子:“夫君,你弄疼歡兒了……”
“抱歉。”季将離這才抽離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視線略過她那張無懈可擊的臉:“歡兒你今夜似乎心情很不好?”
自踏入她的房門,季将離便注意到了,今夜的江念歡看上去仿佛有些不一樣。具體問題出在哪裡,他尚且分辨不清,可他就是直覺,江念歡或許有什麼事在瞞着他。
武将的直覺,近乎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