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之後,這份異常便是在他看來更為顯眼。季将離不露聲色地觀察着春兒匆忙進出了好幾趟,主仆二人一陣接一陣的竊竊私語雖未能全然落在他耳中,他卻也隐約聽到了幾句什麼“等着”。
是誰在等着誰嗎?
季将離沒有開口問,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想知道。他隻是在默默期待着,江念晚或許願意主動給他解惑。
江念歡眼中有些細微的閃躲,卻隻是道:“沒有啦,夫君。歡兒隻是讨厭下雨天,這雨聲太嘈雜,擾人清夢。”
“是嗎?我倒還挺喜歡雨天的。”季将離笑了笑。若是尋常,他一定會滔滔不絕地同江念歡解釋他為何偏愛雨天,可此時此刻,他十分難得地喪失了分享的欲望。
烏雲似乎無聲無息地自屋外侵入,緩緩彌漫在二人之間。
江念歡也沒有什麼追問的意思。她輕輕将頭靠在了季将離的胸前,又擡起雙手環在他的腰間,呢喃道:“夫君,歡兒困了,咱們歇下吧……”
她自知季将離已經起疑,隻不過比起解決疑心,顯然是解決季将離本身來的更簡單。
溫香軟玉在懷,季将離卻沒有半點這方面的心思。他擡手摸了摸江念歡的頭發,冰冰涼涼的,像一塊順滑的絲綢,可這塊絲綢現下想纏住他。
“你既累了,便好好休息吧。我明日要去營裡,得起得早,怕把你吵醒了,還是先回房吧。”季将離輕輕掙脫了她的懷抱。
有些答案,若是别人不想給,那他隻能自己尋了。
……
屋外守着的春兒一見季将離走出房門,連忙驚慌失措地湊上前撐起傘來:“将軍,您不是要歇下了,怎麼又出來了?”
“沒什麼。”季将離接過傘,不欲過多解釋,便繼續往院外走。他步子極大,眼看沒邁幾步,便是已到院門。
江念歡顧不上被淋濕,匆匆忙忙地跟了出來:“夫君,夫君,你等等!你别走!”
“歡兒?你怎麼也出來了?”季将離狐疑地轉過身。
江念歡連忙拉住他的手臂,擦了擦臉頰的雨水:“夫君,外頭雨大,歡兒一個人睡害怕。夫君你今夜便陪陪歡兒,同歡兒一起嘛……”
季将離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聽見一陣斷斷續續的叩門聲在耳邊響起——是了,這聲音,他先前也聽見過。他面無表情地問道:“誰在外面?”
“沒有人在外面……沒有人……夫君,我們回去吧。”江念歡如今是肉眼可見地慌了,她拉着他的手臂用力往回帶,卻是移動不了分毫。
季将離注視着她,語調被夜雨降了溫:“我再問一遍,誰在外面?”
“沒有人……沒有人……”江念歡一時情急未收住力,此刻幾乎是半跪在地面上,頗有幾分狼狽,“夫君,你就同我回去吧……”
季将離不再看她,而是轉身推開了院門——
雷電閃過,照亮了院門前毫無血色的一張臉。這幅景象,幾乎可以說是慘不忍睹。整齊的發髻早已被雨水沖散,淩亂地粘在那人的臉頰和脖頸,水滴順着發尖汩汩滑落,滲進領口,又擴散在濕透的布料之中。衣裙被浸得透徹,沉重地貼在她的身上,将她單薄的身形勾勒得楚楚可憐。雨襲之下,她隻隐約露出了一隻眼睛,睫尾沁着些水珠,瞧不出是雨水還是淚滴。
他聽見那人虛弱地開了口:“太好了,将軍。我等到你了。”
“求你,幫我……”
下一瞬,先前挺拔的身影忽然倒塌,他尚未反應過來要接住,那具身子便是直直栽倒在地上。
季将離俯下身,将傘向地上那人傾斜,又伸出手撥開了貼在她臉上的濕發。直到那張同江念歡極其相似的側臉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他才愕然驚呼道:“江意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