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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練場上,烈日似火。昨夜沉澱的雨水除了讓沙地變得松軟了些,似乎并無更大的用處,身着盔甲的士兵無一不被灼熱的氣溫烤得臉頰生疼。
“列陣!”季将離身着黑甲,神情嚴肅地喝令訓練。
士兵們一邊踩着半幹的沙土挪動,一邊竊竊私語着:
“将軍今日似乎心情特别不好啊,平日裡這模拟作戰,頂多一日兩次,今天都已經是第五回了,我舉盾舉得手都累了。”
“誰知道呢!或許将軍昨夜沒睡好吧。你瞧,将軍那黑眼圈濃的。”
“新婚是這樣的咯,我剛成親那會兒巴不得把每個時辰都掰碎了用,更何況将軍他可是娶了兩個大美人呢!”
“話說今日三哥不在,也沒個人通風報信說說将軍今日到底怎麼了。”
“我聽說啊,将軍他似乎是在找一個姑娘……”
新進的士兵好奇地問着同僚:“這不才剛成親,将軍怎麼又要找新姑娘了?不知哪位姑娘這麼幸運,能被将軍看上。喂,那姑娘長得漂不漂亮?”
“别瞎說!聽說那姑娘是大夫人的侍女,應當是和大夫人一同進府的。模樣如何我倒是不知,據說那姑娘脾氣可火爆了,個子長得還特别高。也不知怎麼的,一入府就不見啦。”同列的士兵回應道。
“那豈不就是半月前的事?個子很高……”新兵若有所思,一個不留神,卻是被凸起的石塊絆倒,狠狠地摔了一跟頭。四周衆人眼看他摔得一臉黃沙,都禁不住大笑出聲。
場下士兵的低語聲斷斷續續地飄進季将離耳中。和平年歲維持的太久,這些士兵大多數都未曾經曆過戰争的殘酷,列隊演練全然不上心,成日隻知渾水摸魚。他眉間聚攏,不耐地斥道:“笑?有什麼好笑。若現在對面是敵人,我看你們還怎麼能笑得出來!”
季将離又指着先前摔倒的那名士兵:“你,出列。連最基本的站位都做不好,你入營這些日子究竟訓練了什麼?”
“抱歉将軍,我剛剛分神了才摔倒的。”被點到的新兵趕緊自沙坑中爬起,讪讪地往前走了幾步,“将軍,您要找的人,我好像在雜役坊見過。”
……
雜役坊乃是軍營内最腌臜之處,原因無他,一切最髒最累的活都在此處進行。從事這些事務的,要麼是犯了家規被發落至此處的奴仆;要麼便是有違軍紀,被貶至此地的兵卒。營中兵士都嫌此處污穢,鮮少踏足,也就隻有這剛入軍營的新兵,才會無意間闖入。
季将離剛剛掀開破敗的門簾,便是忍不住皺眉屏息,盡力避免污濁空氣的侵入。夯土牆根彌漫着刺鼻的腐臭味,腐爛的泔水桶和恭桶排成了一排。再往裡走,便是幾間鋪着稻草的簡易木籠,籠内之人皆被粗重的鐵鍊鎖着。眼見他到來,内裡的囚徒都聚睛凝視着,部分情緒激動的甚至沖向欄杆邊緣沖他呐喊:“将軍!将軍!我知道錯了!求求您放我出去吧。”
鐵鍊被拉扯得铮铮作響,可季将離此時無暇關心他人,隻是徑直往坊内最深處行走。待到聽到幾道劇烈的咳嗽聲,他才停下了腳步。
“咳咳……”最裡間的木籠裡趴着個女人,一頭淩亂不堪的長發遮住了她的臉龐。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發現垂在地面污水裡的發尖混着稻草碎結成了塊。而在她立着身旁的,是一個身形壯碩的婦人,隻聽婦人嗤笑道:“燕兒姑娘,你可别裝了。這藥你也不是第一天喝了,何必今日裝作如此難以下咽?生病吃藥乃是天經地義之事,我好心給你日日送藥,你應當感謝我才是。”
“我不喝!你們到底要關我到什麼時候!我告訴你,若是我家小姐知道你們如此對我,定會将你們抽筋扒皮,讓你們不得好死!”燕兒啐了一口,狠狠地盯着那婦人。
“喲,我好害怕呀。”婦人拍了拍心口,一副膽戰心驚的虛假模樣,“你家小姐若是還記得你,怎麼至于讓你在這牢裡獨自受罪。要怪呀,隻能怪你跟錯了人,若是同我一般尋得明主,也不至于在此蹉跎了不是?來吧,姑娘,今日的藥都要涼了,快抓緊喝了吧。”
“你滾開!不要……我不喝……”
待到那婦人捏住燕兒的下颚,舉起藥碗往她嘴裡灌時,忽然有一顆飛石速度極快地擊向了婦人的手。婦人吃痛收手,藥碗瞬間碎裂在地。燕兒被藥液嗆得趴在地上幹嘔,還來不及理清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恍惚聽見籠外傳來一道聲音——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