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晚滿心期待地踏入自己院内。一路上,她幻想了無數次與燕兒重逢的場景。有她感動落淚的,有燕兒沖她埋怨着鬧着的。在這些朦胧的畫面裡出現頻率最高的,便是燕兒沖她燦然微笑,緊接着投入她的懷抱。
可當她推開那扇門,所見景象卻是與她想象中全然不同。
梳洗完畢,燕兒換上了将軍府通用的侍女服飾,重新變得柔順的長發被盤在腦後,梳成了簡單的發髻。她身子挺得很直,靜靜地坐在床邊,隻是那雙原本神采飛揚的眼中現下隻剩一潭無波死水。
“燕兒,我來了。”江意晚快步奔至床頭,又俯下身輕輕拉住了燕兒的手。
燕兒卻隻是茫然地擡起頭望向她,視線并無任何焦點。夕陽的餘晖灑在燕兒的臉頰,江意晚恍惚看見,燕兒似乎輕微地擡了擡唇角,又好像自始至終都未曾改變過表情。
“燕兒别怕,我在這裡。燕兒……你這是怎麼了……”瞧見這一幕,江意晚隻覺心髒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她輕輕撫摸着燕兒微微顫抖的腦袋,轉頭沖季将離低聲問道:“将軍,燕兒在營中究竟經曆了什麼?為何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季将離斂了斂眉道:“燕兒姑娘這些日子一直被關押在營中雜役坊,據說一入坊,她便是病了,日日皆在服藥。我到之時,坊内主管正在灌她喝藥,那時燕兒姑娘尚且能行動自如。那藥碗碎片我先前已交給李行風看過,他已确認,确實不過是尋常補藥。我也不知,為何燕兒現在會這樣……”
江意晚面色不善,緊蹙着眉将手指搭上她的脈搏,又怕此舉驚動了燕兒,因此動作極盡輕柔。燕兒此時倒是十分乖巧,她隻是呆呆地撇了眼自己的手腕,接着又歪過頭,繼續漫無目的地望着遠方。
細診許久,江意晚才向季将離伸出了手,問道:“将軍,先前那藥碗碎片可否予我查看?”
“你竟會醫術?”季将離頗感意外,将那塊碎片調轉到不那麼鋒利的角度後便是遞與了她,“李行風的判斷,你難道信不過?”
“自然是信得過。我之醫術,皆是紙上所學,不過是略知一二,哪裡比得上李大夫。可他走得急,未來得及見着燕兒。我方才為燕兒診脈,隻覺其脈象細弱無力,時有間斷。現下燕兒明顯情況有異,我還是自行确認一番來得更放心。”江意晚接過藥碗碎片,随意地答了一句,便是開始仔細觀察。她輕嗅了一口那碎片上殘留的袅袅藥香,表情卻是變得愈發凝重:“這碗藥,确實是補藥,隻不過……”
隻不過僅僅是這碗。
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若如将軍先前所言,燕兒她日日都在喝藥,即便今日這藥對她身體無害,也不能保證先前的藥都安全。将軍你可知,即便是治病良藥,如若配上了相沖的藥材一樣會令人身心不适,再好的補藥也都能變成毒藥。這黃芪、當歸本是強身補氣的好物,可若是配上了藜蘆、白鮮皮,便是會使人陰虛火旺、邪氣内陷。燕兒如今思緒受制,反應遲緩,想來定是早前的藥有問題。隻不過具體如何,我尚且判斷不出,還煩請将軍替我再尋李大夫過來一趟,仔細診斷。”
“好,我即刻便派人去尋他。這個李行風也真是,哪有看病看一半,自己先跑了的。”想到李行風,季将離表情裡便是透出些無可奈何,“先前灌她喝藥的那雜役坊主管已被我送入鎮撫司審訊。待審訊結果出來了,我們便可知其中辛秘。”
“鎮撫司?”江意晚錯愕道,“鎮撫司不是一般都由将軍您親自審理嗎?”
季将離微微垂下眼簾,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答。他一回府,便是直奔怡然居探望江意晚去了,哪有時間去親自審訊?可他總不能就直接這樣回答吧?
他思忖了片刻,才擡頭道:“時間緊迫,我也想早日查出背後究竟是誰在指使,便派了可靠之人提前審理。你放心,晚點我會親自去探,一有結果立馬向你告知。”
江意晚這才抿着唇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李氏醫館後院裡。
李行風灰頭土臉地舉起好不容易從雞窩裡拾起的雞蛋,專注地欣賞着:“小鳳鳳,你辛苦了,這可是本月你下的第一枚蛋,我一定會好好珍藏……”
一陣風吹過,他突然打了個噴嚏。手上一抖,那枚他視若珍寶的雞蛋竟是失手滑落,碎裂在地。
“阿嚏!”李行風擡手擦了擦鼻子,石化地望着散落一地的蛋液和蛋殼。
許久後,他才悲憤地大喊道:“啊!!!小鳳鳳!!!!我們的蛋!!!!我們的蛋!!!!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在罵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