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婿這不是拿老夫取笑。你貴為護國将軍,如今又受命統籌科舉武試,要論陛下賞賜,自然是你府裡更多了。”江禦彎着眼朝季将離道,今日他瞧這女婿,當真是越看越順眼,“我這兩個女兒嬌生慣養的,在将軍府裡沒有給賢婿惹麻煩吧?”
季将離臉上笑意有些僵,尴尬道:“沒有沒有。意晚她知書達理,歡兒更是體貼入微,有她二人侍奉,小婿自覺幸運,嶽丈大人盡可放心。”
江意晚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葉,暗自腹诽——确實知書達理、體貼入微,隻不過一個鬧着要割腕,一個一心隻想着救人,也不知到底侍奉了他些什麼。
江念歡回到主場,此時氣色已好了大半,笑着沖江禦撒嬌道:“父親……女兒一心隻想着好好伺候夫君,哪裡會給夫君無端添堵。”
“好好好,我家歡兒,最是聽話了。”江禦一撫長須,眼裡滿是慈愛,“當日你提出共嫁,我還隻當你胡鬧,如今看來,當真是金玉良緣,天作之合啊。”
江念歡一聽江禦提起當初共嫁之事,生怕他口中吐出點什麼和她告知季将離的版本所不同的内容,連忙打斷道:“父親,姨娘去了何處?方才在門前還見到了,也沒來得及說上話,此時倒是瞧不見人影了。”
“你姨娘正在後廚親手做你最愛的松鼠鳜魚呢。你這小饞貓,自小便是認定了你姨娘做的,但凡換了個廚子,你都能嘗出區别來。”江禦笑答道。
江意晚靜坐原地,一言不發,隻是冷眼旁觀着二人父慈女孝的寒暄。歡鬧之際,季将離還時不時附和幾句,當真是一副和氣融融的畫面。隻是這畫面中,她自覺多餘。她忍不住站起身行了一禮,道:“父親,女兒身子不适,想先行回房休息,一會兒便不與幾位一同用膳了。”
季将離聞聲一愣,正欲開口詢問,卻聽江禦皺眉道:“既是如此,你便回去歇着吧。一會兒讓燕兒給你送些吃食過去便是。”
江意晚垂頭道:“是,多謝父親。”
燕兒随江意晚走出廳堂,待四處無人,才忿忿道:“當日将軍來雜役坊救我,我還以為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如今看來,他也不過是個貪圖美色,隻顧享樂的主兒。明明小姐您和江念歡都在此處,他眼裡卻隻有那個狐媚子,一句話也顧不上和小姐您說。真是氣死我了!”
江意晚原本對此等場景早已習以為常,此刻見燕兒如此為她打抱不平,倒是不由地輕笑起來:“燕兒,哪怕他中意江念歡,也不見得就不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了。感情之事,本就無從勉強。他喜歡誰,願意和誰說話,哪裡是我能左右的。”
“小姐您也不争一争……”燕兒仍在嘟囔着,“就這樣任憑那江念歡踩在您頭上,燕兒看了就生氣。”
江意晚笑着擡手拍了拍燕兒的肩膀,道:“由他們去吧。如今我的心思,早就不在這将軍府内了。我隻盼着早日得償所願,破解迷題。”
主仆二人随意走着,便是不自覺又抵達了江氏祠堂前。江意晚深吸一口氣,緩步踏入其間。
祠堂依舊是那派煙霧缭繞的模樣,隻不過這一回,她站在了虞晚英的畫像前,因而得以細細瞻仰那張柔婉的臉。虞晚英這張臉,平心而論屬實稱不上絕色。除了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眸外,其他五官頂多稱得上清秀。被繪在畫像上後,便是更顯出幾分寡淡之意。真要論姿色,甚至比不上姨娘王暗雪的一半。可虞晚英偏偏就是頂着這張堪稱平平無奇的臉,竟能在早年間獨得江禦寵愛。
王暗雪成了姨娘本是意外。她原本是太仆府專候筆墨的侍女,卻在江禦一次酒醉之後被強行寵幸。江禦自感失态,酒醒之後對王暗雪三令五申此事不可洩露,卻沒想到王暗雪竟是自此有了身孕。任憑她不情願,腹中孩兒總是無辜的。為給孩兒求條出路,她隻得跪倒在虞晚英面前将一切坦白。
那時江意晚尚未滿周歲,還是個需要時時抱在懷裡的嬰孩。虞晚英抱着她,默默聽王暗雪說完,這才反饋道:“你放心,我會找老爺,給你和孩子一個名分。”
自此,王暗雪正式成為了江府唯一的一名姨娘。隻是雖有其名,卻并無恩寵。江禦心中有愧,對虞晚英更是加倍疼愛。這份深情持續了多年,直到江念歡日漸長大,府裡局勢才悄然變更。
江意晚不欲多想,隻是點燃三炷香,閉上眼沖虞晚英的畫像虔誠地拜了三拜,心中暗語:“母親,我想您了。不孝女兒今日終于得以來看您了……”
她擡起手,正準備将香插入香爐,忽然聽見右側方傳來那道令她頭皮發麻的熟悉聲音:“喲。小娘子,居然在這裡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