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晚順着發聲來源往場下望去,卻是意外發現那道聲音居然來自于季将離所坐的那一桌。大周朝向來以右為尊,這回江念歡倒出乎意料地乖乖坐在了季将離左側,右邊則是空出了一人身位,想來應當是留給她的。
隻見早前還弱柳扶風的江念歡此時竟是容光煥發。她面頰還染着些微醺的紅暈,也舉起了酒杯:“姐姐這杯酒,可得等我一同敬諸位。今日是我與姐姐的回門宴,能在此處與諸位相逢,實在是我江念歡三生有幸。唯借此酒以表真心,祝願各位都能萬事勝意、馬到成功!”
這等出風頭的機會,她可不願讓江意晚獨自享受了。
場下賓客聞聲皆是蜂擁舉杯,此起彼伏的讨論聲此刻反而更盛:
“多謝二小姐!”
“别說,這二小姐雖為側室,也不失主母風範啊!”
“要我說,還是這二小姐容貌更佳,一看就是個讓人心疼的主兒。早知二小姐如此溫婉可人,在下便趕在季将軍之前上門提親了!”
“哈哈哈,得了吧你。季将軍還在此處,你竟敢口出狂言?當心将軍軍法處置!”
“開個玩笑,開個玩笑!這二小姐與季将軍當真是絕配,下官這就自罰一杯!”
面對江念歡,這些見人下碟的賓客顯然不如對江意晚這江家嫡女、将軍正妻來得尊重。這些打趣明面上還是贊美,可多多少少都帶着些不屑隐藏的輕視。江念歡将這些統統納入了耳中,卻仍是笑意盈盈,面色不改——這群烏合之衆哪裡會曉得,無論是在太仆府還是将軍府,更受寵的明明都是她江念歡。
一片鼎沸人聲中,江意晚瞧見江禦擡起手指,指向了她原本的座位:“好了,意晚,酒也敬了。你便回你座上好好陪季将軍吧。”
“是,父親。”
她未曾擡頭,低垂着視線聽話地從高台走下。隻是尚未入座,隔壁桌的侍中郎倒是已經舉杯來敬:“季将軍,我敬您與二位夫人,祝您和和美美,早生貴子啊!”
“多謝,多謝!”季将離先是官方地回敬幾句吉祥話,又若無其事地給她滿上一杯酒,沖她低聲确認道,“你先前去何處了?當真是身體不适?”
“多謝侍中郎。”江意晚端起酒杯,笑着飲盡,才悄然反問道,“回門本是大事,若非身體欠佳,我也不想缺席。可将軍為何有此一問?”
“我不過是擔心你。”終于應付完周遭賓客的敬酒,季将離望向她,滿臉都是無可奈何,“對了,那日你救下歡兒,我還沒來得及同你道謝。多謝你,意晚。這份恩情,我和歡兒定會記于心中。”
江意晚聽到此處,倒是不由地勾唇一笑,滿心皆是嘲諷。若說季将離銘記于心,她尚且能夠相信一分,可她那友好度-10086的妹妹江念歡,自是絕不可能對她存着半點報恩的心思。
“将軍的關心和謝意,意晚承受不起。将軍若是有這閑心,還是多關照關照念歡妹妹吧,我瞧她倒是不勝酒力,瞧着狀态不佳呢。”她淡淡道,視線瞟過正以單手撐住下巴,半阖着眼睛的江念歡。
季将離自知江意晚此刻好似心情不佳,也不多同她計較,竟是真的轉頭望向了江念歡,語帶嗔怪道:“歡兒,你想歇息了嗎?我都說了你身子尚未痊愈,今日着實不該飲酒,可你偏不聽。如今好了,頭疼了吧。”
江念歡嘟了嘟嘴,轉頭靠在季将離肩上:“夫君……歡兒今日高興嘛。夫君你不知道,歡兒從來沒見過姨娘如此開心的模樣。今天下午你陪我去拜訪時,姨娘淚眼朦胧的……歡兒現在回想起來,當真是十分心疼。過去這些年,姨娘真的太難了……好在如今有夫君照拂,日後我和姨娘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夫君……能遇見你,是歡兒有生之年最幸運的事。能嫁給你,歡兒真的很開心。”
說實話,成婚以來季将離自江念歡處聽到此等閨中密語的頻率屬實不低,往日他尚且能應對自如,可此時江意晚坐在他身旁,他卻是不自覺地覺着有些尴尬。他餘光掃過自顧自飲酒的江意晚,确認對方似乎并無什麼異常反應後,才以極低的聲音轉頭應和道:“歡兒,能娶到你,我也很開心。”
江意晚又為自己滿上了一杯酒。說來奇怪,記憶中,她似乎并無大量飲酒的經曆,可今日連飲數杯,卻連一點刺喉的感覺都沒有。灌入身體中的酒精,仿佛滔滔清泉,滌蕩着她的靈魂,令她短暫地從這窒息的人世間中偷得半晌閑逸。身旁二人的動靜,她并非沒有聽見,隻是酒意醉人,她甯願将那些略微炸耳的聲音統統隔絕,隻當做茶餘飯後的下酒菜。
其實成婚的這些日子裡,她發現自己對季将離似乎産生了某種特别的感覺。在季将離救出燕兒之時,她曾短暫地對他改觀。甚至因為當時他那副無堅不摧的模樣,暗自生出了幾分不切實際的期許——如果這份力量,也能被她征用,日後能夠幫扶她尋求母親之死的真相,又或者是在她複仇的路上助她踏平坎坷——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