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卯時剛開始的時候,還是天黑的,但随時都會天亮。
甚至是在一些時節中,卯時天已經亮了!
“天還沒亮!”周氏看了眼外面,慌裡慌張的。
也正是這時候,懷裡的孩子忽然抽搐,劇烈掙紮。
周氏吓了一跳,趕忙道:“小樹醒了!”
“等等看!”
鐘老頭趕忙過來看。
邊上小鄭大夫也立馬站起來。
方言舒掙紮了一會,眼皮開始動彈,看上去特别艱難的掀開一道縫,很快又閉上。
嘴巴張開,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餓。”
周氏離得近,聽得清楚。
趕忙掀自己的衣服。
“小樹醒了,還說餓,來,娘懷裡有飯……”
方言舒雖然已經六歲,但他并沒有斷奶。
這會子的方言舒已經醒了,隻是曾經六歲的記憶已經很遙遠很遙遠,遠到他現在還沒怎麼想起來。
甚至是記憶中,周氏的臉也已經模糊。
隻下意識趴在周氏懷裡。
但并沒有吃到什麼。
周氏見着方言舒沒有下咽的動作,趕忙道:“小樹,使勁。”
“小樹的飯早就沒了。”方啟明湊過來看了眼,見着方言舒确實習慣了,又摸了摸額頭,也不那麼燙了。
臉上不由得有了笑容。
見着周氏還試圖喂,直接道:“别喂了,給小樹吃些點心。”
又湊過去看方言舒。
“小樹,爹在這裡。”
周氏懷裡的方言舒慢慢轉頭,借着油燈的光,就看到個年紀不算大,臉上幾乎沒有皺紋,跟長大後的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子。
那是他爹。
遙遠的記憶中,自己的爹原本已經模糊,現在卻逐漸清晰。
方言舒又微微仰頭,看抱着自己的婦人。
隻能看到下巴,但是他這時候認出來了,那是他娘。
記憶中模糊的臉逐漸清晰,音容笑貌也在記憶中迅速複蘇。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
爹是官,每日裡都要去衙門,而且早出晚歸的。
一個月隻有兩天休沐日。
也隻有休沐的時候,才會專門來陪他。
娘每天都陪着他。
他上面還有好幾個哥哥,兩個姐姐。
好像上面的哥哥、姐姐,小的時候,不是因為家裡變故早早不吃奶了,就是後來日子好過了,專門請了奶娘。
隻有他是娘從小帶到大的。
不過方啟明說的也沒錯。
甭管是跟着奶娘,還是跟着親娘,基本上每日都要吃。
如果一天兩天不吃還好。
若是超過三天不吃,就會回奶。
等着回完了,往後想吃就也吃不到了。
周氏現在就是這樣。
“吃粥。”方言舒總算弄清楚眼前的情況,趕忙自己開口。
剛好方啟明要過來抱,他便順勢張開手叫抱過去。
實在是若是自己隻有六歲,沒有後來的那些經曆,那他就還是個小孩,如果平時自己一直吃的飯沒了,那肯定會難過。
但他還記得自己隔着爹娘回到族裡,後來又經曆了許多事,眼睜睜看着自家人一個接一個的出事,直到他最後也出事。
又以魂魄狀态存在那麼些年。
結果就在自己以為自己徹底死去的時候,他忽然醒了過來。
“給大夫看看。”
方啟明抱着方言舒,卻并沒有覺得累。
雖然方啟明自己也很累,甚至是以為自己都沒有力氣擡起胳膊了。
但他能抱起兒子。
懷裡的方言舒輕飄飄的,胳膊腿都很瘦,臉頰凹陷,嘴唇起皮,好在是一雙眼睛依舊明亮。
小鄭大夫過來看,哪兒哪兒都檢查一番,還把了脈,最後道:“不用吃藥了,好好養着就成。
這些日子給吃些好的,等長點膘就跟旁的孩子一樣了。”
說着這些話,小鄭大夫也不由得放松下來,臉上有了笑容。
鐘老頭也過來看。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雖然還是闆着臉,不過到底是有些放松。
族長也過來看了眼,“小樹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也放松了。
臉上有了笑容。
方家其他人這才湊過來。
方言舒上面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
都湊過來看。
族長這邊,跟鐘老頭和小鄭大夫說了會子話,見着周氏又把孩子抱過去了,就叫方啟明過來。
“方才你大哥找我說,叫住他那。
你的意思是?”
一直等到瞧見方言舒終于醒了,而且小鄭大夫和鐘老頭都發話了,這時候族長才終于顧得上方啟明這一家子的安排。
先前是根本沒顧得上。
那邊方老大正好看過來,就趕忙道:“老三,你住家裡就行。”
叫方啟明去他家住。
不過這宅子說是方老大家的,實際上最早的時候,是方啟明的。
這要說起來,得是往前二十多年,接近三十年說起。
三十年前,方啟明八歲。
那時候也正好是巧了,方老頭去鎮上地主家裡做工,賺了點工錢。
當時方老大才十三,也不到說親的年紀。
方大姑雖然已經十五,但她到底是小娘,将來說親嫁出去,也用不着家裡如何出錢。
方老頭跟家裡商量好,當時就拿了那工錢,帶着方啟明去鎮上找了開私塾的秀才。
原本方老頭并沒想着叫方啟明能出人頭地,考取功名什麼的。
最開始隻是想着,叫方啟明能認識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