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人形容枯槁,神态麻木呆滞,說是42歲也不為過。
這與工牌上那個雖焦慮卻仍有青年輪廓的“周雲”,以及19樓照片牆上那個更年輕、眼神迷茫不安的“周雲”,截然不同。
偏偏,他們此刻身處的樓層,就是24樓。
宿珩若有所思地擡眼,看向倚在洗手台邊,姿态閑适的肖靳言。
肖靳言正看着他,黑沉的眼底沒有意外,隻有一絲了然。
仿佛宿珩想到的,他早已洞悉。
宿珩還想再問,周雲卻像是被這無聲的對峙和潛在的追問徹底壓垮了。
他不知從哪裡爆發出一點殘存的力氣,猛地往後退了兩步,身體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
“我……我還要回去工作……不然……經理……經理會懲罰我的……”
周雲語無倫次,眼神渙散而驚恐,最後看了宿珩和肖靳言一眼,然後猛地轉身,跌跌撞撞地沖出了衛生間。
淩亂的腳步聲在走廊裡飛快遠去。
衛生間裡重歸死寂,隻剩下宿珩和肖靳言兩人。
水龍頭依舊固執地滴着水。
那股混合着消毒水與腐朽的惡臭,似乎在周雲逃離後,變得更加濃郁。
宿珩走到洗手台前,擰開水龍頭。
冰冷刺骨的水流嘩嘩沖下,沖擊着布滿污垢鏽迹的池底,水聲短暫地蓋過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靜。
他沒有洗手,隻是垂眸看着那水流,仿佛想借此沖刷掉彌漫在這空間裡,無處不在的絕望和粘稠的壓抑感。
片刻,他關掉水龍頭,水聲驟停,死寂再次回攏。
宿珩轉過身,看向一直倚在那裡,好整以暇看着他的肖靳言。
“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宿珩開口,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着一種笃定。
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從踏入這棟筒子樓開始,這個男人的鎮定、敏銳,以及對環境隐晦信息的精準捕捉,都遠超一個普通人的表現。
肖靳言挑了下眉,似乎對宿珩的直接毫不意外。
或許,從宿珩冷靜地走進電梯那一刻起,他就有所預料。
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
漂亮得驚人,氣質卻冷冽得像淬了冰的玉,自始至終都維持着一種與周遭詭異環境格格不入的疏離與審視。
這種特質,本身就異于常人。
肖靳言緩緩站直身體,沖鋒衣的衣料摩擦發出細微聲響。
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朝宿珩走近了一步。
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那股淡淡的、并不難聞的煙草味混雜着肖靳言身上某種更具侵略性的氣息,無聲地籠罩過來。
他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貼在宿珩耳邊,氣息溫熱,吐出的字眼卻帶着一種揭示禁忌的平靜:
“這裡是‘心門’。”
“心門?”
宿珩下意識地蹙眉,并非全然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靠近帶來的不适,更多的是這個陌生的、帶着某種玄妙意味的詞語本身。
那股煙草味,此刻仿佛也帶上了某種特殊的暗示。
“你可以理解為……某些有悖于‘唯物主義’存在的……‘巢穴’。”
肖靳言的聲音依舊低沉平穩,帶着一種陳述事實的冷靜,繼續解釋:
“它們不屬于我們所認知的物理世界,而是寄生在特定人類的精神深處。”
“以宿主的負面情緒為食——痛苦,絕望,恐懼,怨恨……宿主越是沉淪,它們汲取的養分就越多,這‘心門’内部的環境,也就會變得越發扭曲,越發……真實。”
“真實到……甚至會随機将無辜的路人拉進來。”
肖靳言的目光緊鎖着宿珩,似乎習以為常地想從那張漂亮面孔上,看到類似驚愕或者恐懼的表情。
然而,出乎他意料,宿珩那雙總是蒙着一層冷霧的眼眸裡,僅僅是掠過了一絲近乎漠然的了然。
他甚至連眉梢都未動分毫,隻極輕地颔首,吐出幾個字:“原來是這樣。”
這份平靜,讓肖靳言微微挑了下眉。
下一瞬,宿珩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勾起抹哂笑的意味。
“這麼說來,這裡除了四個‘倒黴蛋’以外,其他的人都是某種負面情緒的具體化?”
聽到“倒黴蛋”三個字,肖靳言啞然失笑。
這家夥的記仇能力……
絲毫不弱與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