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珩的目光掃過牆壁上用紅漆潦草噴塗的樓層數字。
——“6”。
他們現在在6樓。
“你……你也是撿了那個發卡進來的?”
靠坐在牆角的男人看到宿珩,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掙紮着想要站起來,他的聲音沙啞幹澀,帶着長時間未飲水的粗粝。
宿珩走過去,目光平靜地看着他搖搖晃晃站穩,淡淡地“嗯”了聲。
确認并未改變他絕望處境的事實,男人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笑容裡混雜着濃重的苦澀與瀕臨崩潰的絕望。
“我叫張春和……昨天下午,就在小區花壇那兒看見個粉色的發卡,以為是哪個小孩掉的,順手撿起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失主,誰知道……”
他用力抹了把臉,試圖振作精神,“誰知道一眨眼就到這鬼地方了!”
“我被困在這裡快一天了。”
張春和指了指樓道兩端,“這層樓就三戶人家,但門都鎖得死死的,敲門也沒人應,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又指了指樓梯。
“樓梯我也走了不下十次了,不管是往上還是往下,最後都會莫名其妙地繞回到這裡,就像……就像鬼打牆一樣!”
“這裡根本出不去!我們是不是都要死在這裡了?!”
張春和靠着牆,身體微微發抖,越說越激動,顯然這一天一夜的經曆已經将他的精神逼到了崩潰的邊緣。
肖靳言這才從牆邊直起身,走到張春和身邊,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倒是難得溫和。
“别太擔心,總會有辦法出去的。”
宿珩對這番安慰不置可否,他緩步走到樓梯口,視線投向下方。
樓梯盤旋而下,隐沒在更深沉的黑暗裡,确實沒有任何異常。
但他能感覺到,某種無形的負面情緒如同黏稠的蛛網,籠罩着整個6樓,将這裡與外界徹底隔絕。
樓梯轉角那扇窄小的窗戶外,是一片灰蒙蒙的死寂,與之前在筒子樓所見别無二緻,透不進一絲光亮,也看不清任何景象。
“你們……你們才剛來……你們根本不懂……等你們像我一樣……”
張春和顯然沒被肖靳言的話安慰到,話沒說完,便捂着那張憔悴至極的臉,又緩緩貼着牆坐了下去。
誰知他話音剛落,仿佛是為了印證什麼,走廊中間那扇一直緊閉的602房門内,毫無預兆地爆發出激烈的争吵聲。
“哐當!”
一聲刺耳的金屬碰撞聲,猛地從中間那扇緊閉的602房門後響起,像是有人用極大的力氣把鐵鍋或者鐵盆砸在了地上。
緊接着,一個尖利刻薄、如同砂紙摩擦的老太婆聲音,帶着濃濃的火氣和怨毒,穿透厚重的門闆,驟然爆發:
“作孽啊……真是作孽!”
“當初我就說不該讓你進門!”
“現在好了吧?生不出兒子,還整天哭哭啼啼,晦氣……真是晦氣死人!”
“我們老李家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娶了你這麼個喪門星!”
老太婆的咒罵又急又快,中間夾雜着一個男人唯唯諾諾的勸解聲:“媽,媽您少說兩句……秀珍她……她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看她就是存心的,成天擺着那張死人臉給誰看?!”
“還有那幾個賠錢貨,就知道哭哭哭!吵死了……跟你那個媽一樣,都是讨債鬼!”
伴随着老太婆的辱罵和男人的勸解,還有一陣隻剩下麻木抽噎的女人哭泣聲,以及幾個孩子斷斷續續的嗚咽。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充滿了尖刻的指責、懦弱的退讓、麻木的悲傷和無助的恐懼。
一股濃郁到幾乎化為實質的負面情緒,如同污水般從門縫裡滲透出來,瞬間充斥了整個樓道。
宿珩清晰地感受到了這股情緒的沖擊。
那裡面有絕望、怨恨、痛苦、麻木……種種情緒交織,沉甸甸地壓在心頭,讓他眉心幾不可察地蹙緊了一瞬。
“有人!裡面有人!”
張春和聽到這些辱罵聲,卻像是溺水者終于抓住了浮木,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蒼白的臉上湧現出激動的紅暈,幾乎是立刻就要沖上前去敲門。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快讓他們開門!”
“等等。”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按在了張春和的肩膀上,穩穩地阻止了他前沖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