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祈福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坤甯宮便挂上了大紅燈籠,迎皇後明日大婚入宮。
太皇太後的旨意并不是禁令,可當看見馬佳寶璐出現在啟祥宮時,月晚還是吃了一驚。
“怎得這個時候過來了?”日暮西沉,正是黃昏時分,月晚心中有所猜測,唯餘歎息。
“想來想去,還是太過好奇當日中秋家宴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才忍不住跑了過來。”馬佳寶璐說着說着聲音漸弱,許是察覺到自己找的借口實在不像樣,便也不再維持所謂的體面,隻靜靜的看着眉目間盡是憂色的月晚,扯了扯嘴角。
“姐姐,陪我喝一杯吧。”
……
馬佳寶璐乖乖坐在食桌旁,任月晚着人布膳免得吃醉酒,直直盯着面前兩壺梨花酒發呆,讓人看不出她此時心情究竟如何。
布菜完畢後,月晚與沐卉對視一眼,後者将屋内所有人拉出殿外,輕輕合上門。
聽到“咔哒”一聲響,馬佳寶璐一下子回過神來,第一時間抓起杯子給自己斟酒。
月晚見她大有不醉不歸的意思,也不攔着,隻見縫插針的夾過去幾筷子食物,免得對方被酒刺激地胃疼。
許是知道對方并不會責怪自己,馬佳寶璐沒有和月晚寒暄,将杯中的梨花酒一飲而盡,又盯着酒杯發呆,如此循環往複直到兩壺酒見底,這才徹底沒了動作。
等到月晚察覺不對勁時,馬佳寶璐已然哭成了個淚人,隻是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聲來。
月晚輕歎一聲,伸手摸了摸對方的臉頰,道:“想哭便哭,這啟祥宮我還是能保證沒人亂嚼舌根的。”
馬佳寶璐淚眼朦胧看了一眼月晚,直接撲倒對方懷裡,嚎啕大哭。
月晚輕拍對方後背,仿佛回到了無數個幼時哄自己妹妹入睡的夜晚,輕聲道:“哭吧,把委屈都哭出來,人才能好受。”
在正殿門外把守的玉蕊與沐卉對視一眼,瞧見玉蕊眼中的擔憂,沐卉安慰道:“這裡除了咱倆,其餘人都被我轟走了,不必擔心會有什麼話傳出去。”
玉蕊搖了搖頭,主子信任張庶妃,她亦然,今日也是自己主動提出帶主子來啟祥宮的。主子心情不好,自己作為貼身侍奉的奴才早就有所察覺,此刻也隻是擔憂對方難受而已。
但玉蕊仍舊秉持着小心謹慎,并沒有說出自己的憂慮,隻嘴角勉強扯出一絲弧度,沖沐卉點了點頭。
殿内,馬佳寶璐哭的不能自己,月晚拿她沒辦法,隻能溫言哄她多喝些水,免得喉嚨難受,倒是對方自己漸漸止住了哭聲。
“我知道的。”馬佳寶璐雙眼疲憊無神,聲音嘶啞:“我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庶妃,無論家世、才情、美名,在她面前都不過是一隻小小的螞蟻,輕而易舉就能踩死。”
“可是,當我發現他也是這麼想的時候,我真的好難過啊。”
“他是我的夫君……”馬佳寶璐說着說着站了起來,又是一陣頭暈目眩,隻得狼狽跌回椅子上,月晚穩穩扶住她,不發一言。
“可我總是忘了,他是個帝王。”馬佳寶璐呆愣着回頭,對上月晚擔憂的神色,突然笑了出來:“姐姐早就清楚這點,所以才從不與他交付真心,對嗎?”
月晚早知道自己的情感瞞不過心思細膩的寶璐,此刻也并無驚訝,默默點頭。
“可是他為什麼就看不清楚呢?在他眼裡,我的真心與你的虛情假意竟然不相上下?”寶璐音量微微提高,語氣中盡是荒謬。
月晚無法回答,心中隐隐有些刺痛。
“我明明将一顆真心都剖給他了,為何還要總是應對他突如其來的試探?”
“我有時真覺得,他需要的不過是别人對他搖尾乞憐,而我偏偏就是那珍禽園裡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隻要他給一分顔色便開心的不行……可我明明是個人啊?”
“别說了!别說了……”月晚再也忍不住死死抱住對方,不願讓她再說下去。
在這深宮之中,越是清醒便越是痛苦。她甯可寶璐仍舊癡情着對帝王捧出愛意,也不願她大徹大悟後死死挨在這四方天裡煎熬。
寶璐被月晚攏在懷裡,愣愣聽着對方急促地心跳聲,猛然擡頭。
她從未見過月晚如此失态的樣子。
慈甯宮第一次見到對方,月晚面對太皇太後的發難也是那般不卑不亢,在撷芳殿知道對方替代了從前的張庶妃,心中更是覺得“果然如此”,那般風骨的女子,自然要配上世間最好的男兒——她從來都是那麼想的。
可是時至今日,寶璐突然意識到,月晚仍舊是她心裡的月晚,皇帝卻遠遠當不得“世間最好的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