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帖懂醫的是芸香,玲珑會打扮的是柳香,雖然一碗鹽水算不上醫術,但富察嬷嬷仍舊保持小心謹慎,疑惑着開口詢問。
“你從哪裡知道的這種偏方?隻要幾勺鹽便有如此神奇的效用嗎?”
柳香并不想在皇帝面前提起張庶妃的好,但礙于富察嬷嬷當面問了出來,帝後二人亦均是好奇的看向自己,這才讪笑着開口。
“是之前張庶妃離開坤甯宮的時候跟奴才說的,她家中妹妹噩夢後總是愛哭,庶妃的母親見她妹妹哭的脫力難受便去請了赤腳醫生,那人說喂些鹽水可以緩解不少,庶妃母親照做後果然好了好多,張庶妃便一直記着。”
富察嬷嬷沒想到這事兒還和月晚有關,下意識回頭看向赫舍裡皇後,隻見對方呆呆盯着面前滿滿一瓷碗的鹽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康熙聞言不由自主摸上了腰間的香囊,正是月晚幾個月前送給他的磐石蒲葦,輕笑一聲。
“張庶妃向來如此心思細膩,對皇後亦是十分關心,看來你和她十分投緣,不然月晚也不會第一時間想到這個法子,還告訴了你的宮女。”
赫舍裡皇後隻覺得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要湧了出來,她雙手捧起瓷碗,一口氣喝幹滿滿的鹽水,擡頭對上康熙詫異的目光,嘴角終于勉強擠出一絲笑。
“臣妾感覺好多了。皇上,咱們出宮吧。”
……
帝後親至,無疑給赫舍裡家族上下帶去了底氣,更别提康熙還親自為索尼上香,讓赫舍裡皇後十分感動。
但赫舍裡府終究不是行宮,安全與舒适皆無法與皇宮相比。無論赫舍裡福晉有多不舍女兒,也無法開口央求康熙住下,反倒是康熙主動與赫舍裡福晉提起遞牌子入宮觐見一事,更讓失去了祖父庇佑的赫舍裡皇後對多情的皇帝愈發眷戀。
一連七日,康熙都歇在了坤甯宮。太皇太後更是直接下旨暫時免去每日的晨昏定省,好叫皇後安心養神。
月晚在這之後又多等了兩日,直到坤甯宮派人傳話,第二日恢複晨昏定省以後,這才踩着晨光出門,将之前寫好的為宮人避暑的條目呈給皇後。
柳香對月晚的到來表現的更加熱絡,時不時添茶倒水送點心,一邊的富察嬷嬷目光中也少了一直有的審視與戒備,取而代之的是慈祥與欣賞。
就在月晚頗有些坐立不安,猶豫着是否要請辭的時候,赫舍裡皇後終于看完了月晚的冊子,笑着開口道:“本宮瞧着這些都寫得極好,也很是實用。皇上登基不算久,國庫裡撥給宮人們用于本次避暑的銀子不算多,但也不少。你寫的方法造價都不高,完全可以多選幾條一起施行下去。”
“皇後娘娘滿意,嫔妾便放心了。”月晚輕輕呼出一口氣,正準備自謙幾句卻被攔了下來。
“何止是滿意——本宮決定,這次宮人夏日避暑一事,便交由張庶妃你來主理,如何?”
月晚愣了一下,而後連忙行大禮推辭。
“嫔妾不過是因為宮女出身而有幾分想法,能入娘娘法眼已是僥幸,實在擔不起此等大事,還請娘娘恕罪。”
赫舍裡皇後聽到月晚的回答并不生氣,反而因為熟知對方的性子才更加能夠預料到她的反應:“正因你是宮女出身,才更懂得宮人們需要的到底是什麼樣的良策。你放心,此時我已與皇額涅說過,此時有皇額涅兜底,你從前是皇額涅身邊的大宮女,去慈仁宮讨教起來也更自在些。”
赫舍裡皇後說着,竟直接走下寶座,親自将月晚扶了起來。
“月晚,這是你的閨名,對嗎?”
赫舍裡皇後眼中流露出一絲暖意,對上月晚驚疑不定的目光,柔聲開口。
“你是我在這宮裡最先認識的妃子,亦是交情最特别、關系最深的一個。”
“我現在實在沒有力氣去管這些宮務,我可以信任你嗎?”
……
赫舍裡皇後派宮女捧着她事先準備好的宮内舊例跟在月晚身後一起回到啟祥宮,自己則站在正殿門口遠遠看着月晚的背影消失在宮門盡頭。
富察嬷嬷又在赫舍裡皇後臉上見到了索尼去世時,自家主子如出一轍的寂寞表情,不由得擔心地走上前,輕聲喚道。
“娘娘……?”
“張庶妃想來很愛她的妹妹。”皇後頭也不回,沒由來地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我記得她不愛與後宮庶妃口稱姐妹,但唯獨和馬佳庶妃‘姐姐妹妹’叫的親熱。”
“之前馬佳庶妃身懷有孕,我還當她是要生氣了,卻不想她完全沒将我的挑唆放在心上,仍舊對馬佳庶妃一如往常,甚至更加溫柔以待。”
“我什麼時候也變得和家族那些堂姐堂妹一般咄咄逼人了呢?”
富察嬷嬷心疼不已,卻始終無法說出那個答案。
“是了,是從我得知自己被太皇太後選為皇後的那一天。”
“我告訴自己,我不會有姐姐、不會有妹妹、不會有朋友了。”
眼見着正殿前庭面帶疑惑偷偷張望的粗使宮人變多,赫舍裡皇後收起思緒萬千,一腳踏出正殿,吓的偷看的宮人們各自溜走。
她會承襲祖父的意志,她是家族日後萬事依靠的皇後娘娘,她會永遠堅不可摧。
但她若是累了,便會親自去啟祥宮向月晚要一杯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