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頃舟懶得跟蕭羽杉計較,隻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賭坊裡的嘈雜聲重新響起,骰子在碗裡碰撞的聲音、賭徒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季太平在一樓靠樓梯的那張桌子上押着大小,他餘光撇了二人一眼,而後繼續推着自己面前的銀子小山,連輸好幾把過後面前的銀票和銀兩都已經快見底了,可他仍然不撤下賭桌,肆意的揮霍着。
“兩位公子,要不要玩兩把?”一個跑堂的小厮殷勤地迎上任頃舟和蕭羽杉。
蕭羽杉随手抛出一錠銀子:“給我們找個安靜點的位置。”
小厮接過銀子,眼睛一亮:“二樓有雅間,兩位請随我來。”
就在他們準備上樓時,旁邊的賭桌突然爆發出一陣喧嘩。一個穿着錦緞長袍的年輕男子猛地拍桌而起:“再來!我就不信這個邪!”
任頃舟腳步一頓,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那人約莫二十出頭,面容清秀,正是季太平。
“就是他。”蕭羽杉低聲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季太平面前的銀子已經所剩無幾,他煩躁地扯了扯衣領:“繼續!我押上這塊玉佩!”
莊家面露難色:“季公子,這...這不合規矩...”
“放屁!”季太平一腳踹翻凳子,“我爹是戶部尚書,還差你這點銀子?”
賭坊裡頓時安靜下來。任頃舟和蕭羽杉對視一眼,默契地向那張賭桌走去。
正當距離四五步的時候,季太平一把扯過旁邊一個銀客,醉醺醺地說:“兄台!江湖救急!借我點銀子,明日加倍奉還!”
那銀客也是千金閣的老顧主了,普通商賈,得知季太平是戶部尚書之子後嘴皮都吓得發抖,那人哆哆嗦嗦的,不想借又不敢不借。千金閣小二見狀連忙上來攔,季太平暴躁的将小二連人帶酒推倒在地,不耐煩的放開了那個倒黴的銀客,而後嘟嘟囔囔的罵了一句髒話。
“這位公子好大的火氣。”蕭羽杉此刻上前,臉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季太平轉過頭,眯起醉眼打量着二人:“你們是誰?”
“在下蕭羽杉,這位是任頃舟。”蕭羽杉拱手,“看公子手氣不佳,不如...”
“二位官爺,”季太平打斷他,“借我五百兩,明日還你六百!”
任頃舟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這演技未免太過浮誇,季太平雖然裝得醉醺醺的,但身上酒氣很淡,眼神也太過清醒。并且,他脫口便稱“官爺”,顯然是認識他們二人的。
任頃舟順水推舟:“季公子要借錢當然沒問題,不如我們找個安靜地方詳談?”
季太平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神色,嘴上卻罵罵咧咧:“他娘的...走!樓上說!”
三人上了二樓雅間。房間不大,但布置精緻,中間擺着一張紅木賭桌。蕭羽杉随手關上門,隔絕了樓下的喧嚣。季太平立刻換了副面孔,懶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哪還有半點醉态。
“兩位大人,久仰了。”他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剛才失禮了。”
蕭羽杉輕笑:“季公子演得不錯。”
“哪裡哪裡。”季太平擺擺手,“比起兩位查案的功夫,我這點演技算不得什麼。”
任頃舟單刀直入:“不知季公子演這一出所為何事?”
季太平随手把玩着桌上的骰子,笑得漫不經心:“二位不就是專程來逮我的嗎?我這是體恤兩位大人,主動送上門來。”
他擡眸掃過二人,“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季太平說坦誠也坦誠,說鬼馬也夠鬼馬的,他直言出蕭羽杉和任頃舟此行的目的就是在告訴二人:你們的目的我都知道,最近戶部出的事我也清楚,所以你們最好坦誠直言,否則我可不想幫你們。
可蕭羽杉不信邪。
蕭羽杉:“季兄說笑了,我們二人隻是來尋點樂子的,不想在此竟有緣偶遇季公子。”
蕭羽杉繼續推诿,但季太平卻也不惱,他露出一臉“捉奸”的表情,探頭問道:“哎,我好奇,你們二人私情那事兒是真是假啊?”
任頃舟怔了一瞬,這問題太不合時宜了,即使是他真的好奇,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問出口,畢竟他們雙方正在相互試探的緊要時刻,再好奇此刻也不會好奇。
蕭羽杉卻自然而然的立刻做出動作,他一把攬過任頃舟的腰往懷裡一拉:“季兄不妨猜猜?”
任頃舟:“……”
季太平才不管蕭羽杉的行為言明了什麼,他純當沒看見:“我猜啊?我猜人家看不上你。”
任頃舟:“……”
蕭羽杉也并不惱,他依舊笑的肆意:“我們家久言臉皮薄,季兄見諒啊。”
雙方皆是八百個心眼子打底的主兒,一個賽一個地藏着掖着,偏要等對方先露了話頭。明明心照不宣都是沖着彼此來的,卻都端着架子不肯認賬。你來我往地兜着圈子,話裡話外盡是試探,倒把那正經事晾在了一邊,誰也不敢先捅破這層窗戶紙。
季太平突然将骰盅推到桌子中央:“要不這樣吧?咱們賭一局,輸了的先開口,如何?”
蕭羽杉指尖一頓,擡眼看他:“季兄想玩什麼?”
“就賭大小,一局定勝負。”季太平晃了晃骰盅,骰子在裡頭咔啦作響。
蕭羽杉:“可以。”
骰盅在蕭羽杉手中劃出弧線,裡面的骰子清脆碰撞。
“大還是小?”蕭羽杉扣住骰盅。
季太平支着下巴:“我賭...大。”
盅開——四、二、一。
“哎呀,輸了輸了!”季太平狀似懊惱地抓了抓頭發,“這手氣...看來得去城北軍械營找我爹要錢了。”
說着,便意味深長地看了二人一眼。
“季公子輸了賭局,該先開口才是。”蕭羽杉慢條斯理地收着骰子。
季太平聳聳肩:“我不是說了嗎?軍械營,突然多了挺多銀子,沒往上報。”
蕭羽杉與任頃舟猛地擡頭。
“季公子可知來源?”任頃舟追問。
季太平突然起身,酒壺碰翻在賭桌上:“哎呀,醉了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