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到窗邊推開窗戶,夜風卷着更聲灌進來,“三更了,現在去軍械營正好趕上換崗。”
蕭羽杉按住要起身的任頃舟:“季兄這是要帶我們去看現場?”
“橫豎都輸了賭約...”季太平回頭一笑,月光下那笑意未達眼底。
任頃舟目光銳利地盯着季太平:“季公子為何要與我們說這些?”
季太平聳了聳肩,語氣随意:“因為我爹。”
蕭羽杉挑眉:“此話怎講?”
季太平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你們先告訴我,你們二人的私情是真是假,我再告訴你緣由。”
蕭羽杉剛要開口:“自然是——”
任頃舟突然打斷:“自然是真的。”
蕭羽杉猛地轉頭,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任頃舟竟然會承認?這完全不合常理。
而任頃舟是怎麼想的呢?季太平第一次問起他們關系,尚可說是好奇;可這第二次仍緊追不放,這般執着,就絕非單純的好奇心了,而是在意。
季太平眯起眼睛打量着二人,突然嗤笑出聲:“行,那我祝二位百年好合。”
任頃舟面色如常:“現在,季公子可以說明緣由了?”
季太平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我爹逼我娶那個什麼郡主,我不樂意。”
“純禧郡主?”蕭羽杉問道。
“大概吧,記不清了。”季太平漫不經心地擺擺手。
任頃舟目光微動:“純禧郡主乃漱親王嫡女,陛下親封的郡主之首。季公子連她都看不上,莫非是心有所屬?”
季太平撇了撇嘴,明顯不想多談:“我隻回答主要原因,細枝末節就不必多問了。”
蕭羽杉與任頃舟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照不宣地沒再追問。僅僅是為了逃避婚事就出賣親生父親?這理由未免太過牽強。要麼季太平還有更緻命的理由沒說,要麼...這本身就是另一個精心設計的局。
季太平已經轉身往門外走,邊走邊歎氣:“我爹這幾日總往那邊跑,神神秘秘的...”
他忽然在門口停住,回頭露出狡黠的笑,“二位若是有閑,不如同去?”
任頃舟與蕭羽杉交換了一個眼神。這邀約來得太過刻意,但軍械營确實值得一探。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蕭羽杉笑着起身,順手又想去攬任頃舟的腰,卻被那人一個側身避開。
季太平假裝沒看見二人的小動作,哼着小曲兒往樓下走。經過賭桌時,他故意踢翻了一個凳子,引得衆人側目。
“看什麼看!老子這就去弄錢!”他粗聲粗氣地吼道,活脫脫一個賭急眼的纨绔模樣。
任頃舟冷眼旁觀,這演技收放自如,倒是個難纏的角色。
三人出了千金閣,夜色已深。季太平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時不時踢一腳路邊的石子。
“季公子,”任頃舟突然開口,“令尊可知你今夜所為?”
任頃舟可是真算問到點上了。
季太平頭也不回:“我爹啊...他忙着呢。”說着突然壓低聲音,“城北最近可熱鬧了,夜夜都有車馬進出...”
蕭羽杉挑眉:“季公子似乎知道不少?”
“賭徒嘛,消息最是靈通。”季太平回頭咧嘴一笑,“要不然——”
話未說完,一道黑影突然從巷口閃過。季太平猛地收聲,臉色微變。
“怎麼了?”蕭羽杉手按劍柄。
季太平很快恢複如常:“沒事,野貓罷了。”他加快腳步,“快走吧,再晚我爹該歇下了。”
任頃舟與蕭羽杉對視一眼,方才那黑影,分明是個身手不凡的練家子。
城北的路越來越偏僻,兩旁房屋漸稀。遠處,軍械營的高牆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森嚴。
“前面拐過去就是。”季太平指着一條小巷,“那邊有個側門,守夜的都認識我。”
軍械營側門果然如季太平所說,守衛見是他,二話不說就放了行。院内靜悄悄的,隻有幾處作坊還亮着燈。三人繼續往裡走,軍械營内,月光照出一片肅殺景象。空地上支着十幾個營帳,黑黢黢的輪廓像蹲伏的野獸。兵器架上寒光閃爍,幾處鐵匠爐還冒着暗紅的餘燼,空氣中彌漫着鐵鏽與炭火的氣味。
“這邊。”季太平壓低聲音,領着二人穿過一排排營帳。
突然,季太平的腳步一頓:“小心!”
數十道黑影從四面八方湧來,刀光在暗夜裡劃出破空聲,季太平反應極快,一個閃身就消失在最近的營帳後。
“季——”任頃舟剛想喊,蕭羽杉就一把拽過他,長劍出鞘的瞬間架住三把劈來的鋼刀。隻聽“叮”的一聲脆響,而後他手腕一翻,劍鋒劃過最近刺客的咽喉,溫熱的血濺在任頃舟衣襟上。
“退後!”蕭羽杉反手将任頃舟推到兵器架後,自己旋身迎上。
劍光如練,在黑暗中織成密網。一個黑衣人從側面突襲,刀尖直取任頃舟心口,蕭羽杉竟不顧身後襲來的利刃,縱身撲來。長劍貫穿偷襲者的胸膛,他自己的後背卻被劃開一道血口。悶哼一聲,他單膝跪地,卻仍死死擋在任頃舟身前。
“你...”任頃舟看着他染血的背影,喉頭發緊。
“媽的…”蕭羽杉喘着氣起身,劍尖滴血。又有五人圍了上來,他忽然笑了:“今晚不會要交代在這了吧。”
話音未落,他突然暴起。劍走偏鋒,竟是以傷換命的打法。一劍刺穿當先者的眼眶,側身讓過劈來的刀鋒,左臂卻被另一把短刃劃開。他仿佛感覺不到痛,轉身将任頃舟護在牆角,右腿橫掃踢翻火盆。燃燒的炭火四濺,逼退刺客。蕭羽杉趁機抓起地上一柄長槍擲出,将最近的黑衣人釘在木柱上。
“走!”蕭羽杉拽起任頃舟就往營帳間隙沖去。身後傳來弓弦震動聲,他想都沒想,轉身将任頃舟整個護在懷裡。箭矢穿透他肩胛,帶出一蓬血花。
“蕭羽杉!”任頃舟聲音發顫,扶住他搖晃的身軀。
“噓,”蕭羽杉咬牙折斷箭杆,臉色慘白卻還在笑,“祖宗,别喊了…你生怕他們找不到咱們嗎…”
遠處突然傳來哨聲,黑衣人如潮水般退去,寂靜的軍械營裡,隻剩二人急促的喘息聲,蕭羽杉終于支撐不住,重重靠在任頃舟肩上。
“你...”任頃舟扶住他,掌心一片濕熱,月光下,蕭羽杉的後背已被鮮血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