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黑衣人盡數退散後,季太平從營帳後面探頭探腦的往遠處望,看到二人暫無大礙後輕輕笑了一聲,回身準備要走,轉回過頭的刹那面前赫然立着一個人。
季太平倒退半步,擡眼正對上楚世安複雜的目光。那雙總是淩厲的眼睛此刻竟含着說不清的情緒,像是責備,又像歉疚,還帶着一絲無法言說的東西。而季太平的眼神則較為純粹,滿眼都是四個字——看什麼看。
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最終是楚世安先開口:“可有受傷?”
“你怎麼在這?”季太平不答反問。
“陛下派我來...”楚世安頓了頓,“保護你們。”
“哦——”季太平拖長聲調,“原來是陛下讓你來的啊。”他故意把“陛下”二字咬得極重。
楚世安喉結滾動,被季太平陰陽怪氣的語調噎的不知如何是好,但他也确實說不出辯解的話。他是自己主動請纓,卻也是奉皇命而來。
“…你…可有傷到…?”楚世安又問了一遍。
“你不是來保護我們的嗎?我受沒受傷你不知道?”
“…我們非要這麼說話嗎?”楚世安聲音發緊。
“楚世安!”季太平突然提高音量,“我爹讓我娶那個郡主!你竟然跟我道喜?!”
楚世安:“我……”
楚世安攥緊拳頭。他能怎麼說?那聲恭喜幾乎咬碎了他的牙。他又要如何開的了口阻止呢?堂堂一個世子倘若被世人知曉是個斷袖,并且對象還是臭名昭著的天督府活閻王,這讓他季太平的名聲往哪裡放?更何況純禧郡主出身高貴,樣貌、品行、學識以及家世樣樣優越,楚世安要怎麼反對?他又有什麼立場反對?
季太平看到楚世安這副模樣就來氣:“膽小鬼。”
說着,便擦過楚世安的肩膀就走。
楚世安一把拉住季太平的胳膊:“我……我送你的大婚之禮你為何給我退回來了?”
他楚世安竟然送了一對龍鳳玉佩,而且是曾經兩人親手刻的。其實他想表達的是:你終将成為他人的良配。
但季太平會如何理解呢?他看到這對玉佩那指定是怒火中燒啊,定情信物竟成了賀禮,當場就砸了出去。
“好!”季太平甩開他的手,眼眶發紅,“楚世安!你就這麼盼着我娶妻是吧?行!我娶!”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世安站在原地,伸出的手慢慢握緊,卻隻抓住一縷夜風。聽着季太平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上。
楚世安恍惚了不知多久,遠處傳來任頃舟的喊聲,他閉了閉眼,轉身沒入黑暗。
蕭羽杉的傷正在湧血,鮮紅的液體将衣料浸透了大半。任頃舟罕見的慌亂,手指微顫,他毫不猶豫地撕下自己一截袖口,用力按在傷口上。
“嘶——”蕭羽杉疼的倒吸一口涼氣,“任大人…傷口不是這麼包紮的…”
任頃舟隻殺過人,從未包紮過人,他向來運籌帷幄的頭腦此刻一片空白,隻能死死按住那片不斷被血浸透的布料。
“…我不太會…”任頃舟聲音輕微發抖。
蕭羽杉握住任頃舟的手,扯了扯嘴角:“我教你…很簡單的。”
又是這句話!又是這句話!!任頃舟這輩子最怕的就是這句話!上一次聽到這句話就是從沈清珏嘴裡說的,從此他便成了沈清珏最鋒利的刀。
任頃舟:“好…”
蕭羽杉看着任頃舟這幅明明不知所措還硬撐着鎮靜的模樣覺得可愛,他沒忍住笑了一下,卻扯到了傷口。
“别動。”任頃舟按住他的肩膀,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冷靜,“告訴我怎麼做,我來處理。”
“先...先把衣裳扒開...”蕭羽杉喘着氣說。
任頃舟動作一頓,随即利落地扯開他的衣襟,将人轉了過來。後背猙獰的傷口暴露在月光下,箭矢造成的貫穿傷觸目驚心,皮肉外翻,深可見骨。更嚴重的是那道刀傷,從右肩斜貫至腰際,看着就讓人肉疼。
任頃舟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别怕...”蕭羽杉虛弱地笑了笑,“找找...我腰間有個皮囊...”
任頃舟摸索出一個牛皮小袋,裡面裝着金瘡藥和幹淨布條。
“先...先灑藥粉...”蕭羽杉的聲音越來越輕,“然後...用布條...從腋下...繞到肩膀...打結...”
任頃舟抿着唇,将藥粉均勻撒在傷口上。蕭羽杉渾身一顫,死死攥着拳頭,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疼就叫出來。”任頃舟低聲道,手上的動作卻不自覺放輕。
蕭羽杉搖搖頭,但額前的碎發已被冷汗浸透。
包紮的過程漫長而煎熬。任頃舟的手指幾次擦過傷口周圍的皮膚,觸到一片濕冷,蕭羽杉在失溫。當他終于打好最後一個結時,發現對方的嘴唇已經泛白。
“蕭羽杉?”他拍了拍對方的臉頰。
蕭羽杉勉強睜開眼,視線已經有些渙散:“任大人...包紮得...真不錯...”
話音未落,整個人向前栽去。任頃舟一把接住他,掌心觸及一片黏膩,血已經浸透了新包紮的布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