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久言臉皮薄,見諒啊。”
“祖宗…别喊了…”
“别怕…我教你…很簡單的…”
……他……心裡有我嗎……?……
“你不敢争,我偏要争!你不敢要,我偏要給!你認的命,我偏不認!我生來反骨!我不信邪!”
昔日的一幕幕如泉湧入腦海,男人的聲音在耳邊越發清晰,同時想起來的還有暗巷裡的大氅、床頭的桃花枝、精緻的镯箭、下意識地惦念、拼死相救的堅定、怒其不争的質問、哀其不幸的保護……
“…瘋了…”任頃舟低聲自語,卻不知是在說蕭羽杉,還是在說自己。
蕭淩恒醒來時,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他微微蹙眉,肩上的傷處傳來陣陣鈍痛。
側目時看到伏在案前睡着的任久言,“任大人…”
他啞聲喚道。
任久言猛地驚醒,眼中還帶着未散的迷茫,卻在看清醒來的蕭淩恒後迅速恢複了平日的清明。他起身倒了杯溫水,動作利落得仿佛自己的内心翻湧從未有過。
“醒了?”任久言将水遞過去,語氣平淡如常,“可要喚大夫再來看看?”
蕭淩恒沒有接水,隻是定定地望着他。
“我睡了多久?”蕭淩恒終于開口,聲音裡帶着剛醒的沙啞。
“一日夜。”任久言将杯子放在榻邊小幾上,“喬煙辰剛走,說是去給你尋些補血的藥材。”
蕭淩恒忽然笑了:“你守了我一日夜?”
任久言整理案上公文的手微微一頓:“喬煙辰也在。”
“是嗎?”蕭淩恒撐着身子要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任久言幾乎是下意識地上前扶住他,卻在觸及對方手臂時猛地松開,像是被燙着了似的。
蕭淩恒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故意又晃了晃身子:“疼...”
任久言抿了抿唇,終究還是伸手扶穩了他,隻是眼神始終避開對方:“小心傷口。”
随後他轉身去拿藥瓶,“該換藥了。”
蕭淩恒望着他緊繃的背影,忽然輕聲道:“任大人,我渴了。”
任久言頭也不回地指了指小幾:“水在...”
“夠不着。”蕭淩恒理直氣壯地打斷,“傷口疼。”
任久言深吸一口氣,轉身拿起水杯遞過去。蕭淩恒卻不接,隻是就着他的手低頭啜飲。溫熱的呼吸拂過任久言的指尖,讓他險些打翻杯子。
“多謝。”蕭淩恒擡眸看他,眼中帶着狡黠的光,“任大人喂的水,格外甜些。”
任久言沒有搭理他,沉默的放下杯子,面無表情地解開他肩上的繃帶。燭火搖曳,将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親密得如同交頸的鴛鴦。任久言專注地處理着傷口,卻始終能感覺到那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
“好了。”他系好最後一個結,正要退開,卻被蕭淩恒一把攥住了衣袖。
蕭淩恒的聲音突然認真起來,“軍械營的事...”
任久言:“你安心養傷,此事我自會...”
蕭淩恒打斷道:“你有沒有奇怪過,為何天督府派來的是左指揮使?”
任久言眉頭微蹙:“你在懷疑什麼?”
蕭淩恒:“左指揮司專司緝拿要犯、通捕以及審訊、暗線這種事情,幹的都是殺人埋屍的髒活累活。而督查百官、查辦案件的職權分明在右指揮司,可為何來的人是楚世安?”
任久言:“你是懷疑——”
蕭淩恒再次打斷:“我什麼都沒懷疑,我隻是疑惑。你說左右指揮司的區别是什麼?”
任久言略一沉吟:“除了職司不同...”
他忽然頓住,與蕭淩恒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蕭淩恒微微颔首:“左指揮司與陛下更為親近,而且經辦的都是見不得光的密差。”
任久言盯着男人的眼睛,聲音壓得極低:“倘若真如你所料...”
“那這案子,”蕭淩恒緩緩靠回枕上,“我們就不能真查了。”
天督府值房内,燭火将楚世安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怔怔地望着掌心的半塊玉佩,指腹無意識地摩挲着上面刻着的鳳眼紋路,窗外更鼓聲傳來,他才驚覺已是三更。
“懦夫...”他自嘲地低語,将玉佩重重攥進掌心,那玉緣硌得生疼,卻遠不及想到季太平穿上喜服時的痛楚。
與此同時,季府正廳裡瓷器碎裂的聲音驚得檐下宿鳥撲棱棱飛走,屋内季太平和父親季千本吵得不可開交。
“父親!您明明答應過,隻要我配合演這出戲,就應孩兒一個要求!”
季千本氣得胡須直顫:“混賬東西!婚姻大事豈容兒戲?!退婚這種話也敢說出口!”
“您當時又沒說不能提這個!”季太平梗着脖子頂回去。
“純禧郡主乃陛下親封的郡主之首!哪點配不上你?!”季千本拍案而起,震得茶盞叮當作響。
“那算我配不上她行不行?!總之這親事我絕不答應!”
“由不得你!”季千本怒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輪不到你說喜不喜歡!”
“父親——”
“夠了!”季尚書一揮袖打斷道:“除了這事,你要金山銀山為父都給你搬來!”
“孩兒不要金山銀山!孩兒隻想退婚!!”
“想都别想!!除了這個什麼都行!”
季太平死死攥着拳頭,“除此之外,孩兒别無他求。”
“那就滾回去想清楚!!!”老父親背過身去,“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來見我!!”
季太平轉身就走,卻在門檻處猛地停住,他回頭望着父親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語般吐了一句:“你們為什麼都要這樣逼我?”
這句話輕得像片羽毛,卻讓老父親身形一僵,但等他轉過身時,廳堂裡早已空無一人,隻有夜風卷着片落葉,孤零零地打着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