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生辰過後，蕭淩恒幾乎閉門不出。不當值的時候，點個卯就徑直回府，一進府門就開始沒完沒了的練劍。他并非真要練就什麼絕世武功，隻是心裡憋着一股無名火，非得借着揮劍發洩出來不可。

沈清安太了解蕭淩恒了，一連幾日尋不見人，他便直接找上了門。穿過回廊來到後院時，隻見蕭淩恒隻穿着一件中衣，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

男人出劍又快又狠，劍鋒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嘯聲，木樁上已經布滿劍痕，地上散落着被劈斷的樹枝。突然，又是一劍狠狠劈向木樁，劍刃深深嵌進木頭裡，他喘着粗氣拔劍，手臂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淩恒。”沈清安喚了一聲。

蕭淩恒身形一頓，收劍轉身。這時沈清安才看清他的模樣，被汗水浸透的衣衫緊貼在身上，發絲濕漉漉地貼在額前。待他走近，更清楚地看到那張臉上透着不自然的蒼白，眼下挂着明顯的青黑，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清安，你怎麼來了？”蕭淩恒嗓音沙啞，随手抹了把臉上的汗水。

沈清安皺眉：“再練下去，劍沒斷，你先倒了。”

蕭淩恒将劍收回鞘中，轉身時腳步略顯虛浮，卻仍繃直了脊背。“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他刻意讓語氣顯得輕松。

沈清安跟着他往屋内走：“你府外風平浪靜，我倒是想知道，你府内出了什麼事？”

蕭淩恒随手抓起一塊幹巾擦了擦臉，聲音悶在布料裡：“我能有什麼事。”

他避開沈清安的目光，将汗濕的巾子丢在一旁。

“淩恒，”沈清安按住他的手，“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你騙不了我。”

蕭淩恒掙開他的手，扯出一個笑：“真沒事，就是突然想練練功，你不是總說我缺德，一肚子壞水嗎？”

他邊說邊往案幾邊走。

沈清安一把拉住男人的胳膊：“淩恒，你照照鏡子。”

蕭淩恒身形一滞，沉默片刻才抽回手：“天熱，胃口不好罷了。”

他轉身去倒茶，卻因為手抖灑出幾滴。

“可你——”

“诶對了，劉禹章那邊怎麼樣了？”蕭淩恒突然打斷，聲音刻意提高了幾分。

沈清安歎了口氣：“你先去梳洗，我帶你用膳。”

蕭淩恒皺眉，語氣裡帶着幾分不耐：“太熱了，不想出門。”

“那我讓人送來？”

“不用，清安，”蕭淩恒揉了揉太陽穴，“我就是…有點亂，真的沒事。”

沈清安：“因為舊案？”

蕭淩恒眼神閃爍了一下，輕咳一聲沒有作答。

沈清安了解蕭淩恒，這麼多年了也不曾這樣，獨獨這次生辰過後如此模樣，他緩緩開口：“淩恒，有些牛角尖不可鑽，會深陷其中的。”

“我說了沒事。”蕭淩恒突然提高聲調，又立刻意識到失态，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外頭…這幾日有什麼動靜？”

“江南文人鬧得厲害，千歲已經去處理了。”

蕭淩恒靠在案邊，聲音透着倦意：“他們是想把水攪渾？既然他們要鬧大，那我們不妨——”

沈清安不想讓蕭淩恒在這個狀态下還考慮這些問題，于是打斷道：“淩恒，這世上有些事，不是靠算計和預判就能解決的，尤其是人心——”

他頓了頓，“無論是天下萬民的心，還是…一個人的心。”

蕭淩恒怔了怔，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弧度，他轉身望向窗外，陽光照在他蒼白的側臉上，顯得格外脆弱。

沈清安看着蕭淩恒疲憊的側臉，猶豫片刻還是開口：“淩恒，容我多句嘴問，你對任久言是不是......”

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但未盡之意，二人都心知肚明。屋内一時靜默，隻聽得見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蕭淩恒沉默良久，終于搖了搖頭，輕歎一聲：“我隻是覺得…”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每次面對他時，總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沈清安也跟着歎了口氣：“有些事看不清，或許是機緣未到。不隻是你們之間，萬事皆是如此。”

蕭淩恒目光落在遠處，語氣平淡得近乎冷漠：“我隻是不想放任我倆走向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他有能力…我欣賞他。”

沈清安：“淩恒，你可曾了解過他為何偏要選擇老五？”

蕭淩恒聞言眼底一沉，頓了片刻，輕輕開口：“他喜歡老五，他承認了。”

沈清安聽到這句話，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了，畢竟，感情這種事，從來都不是旁人能置喙的。

二人皆沉默半晌後，沈清安終于開口扯開話題：“要不要去醉仙樓坐坐？聽說新來了個琴師，曲子彈得不錯。”

蕭淩恒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榻檐上的紋路。

“你這樣下去不行。”沈清安皺眉，“至少讓我陪你用個晚膳？”

蕭淩恒剛要拒絕，忽聽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小厮匆匆跑來：“大人，任大人派人送了封信來。”

蕭淩恒身形一僵，接過信時指尖微微發顫。他盯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拆開，随手放在了案幾上。

沈清安看着他的動作，輕聲道：“不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蕭淩恒語氣平淡，“無非又是些公務往來。”

沈清安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拍了拍他的肩：“我讓人送些清粥小菜來，你多少用些。”

蕭淩恒這次沒有拒絕，隻是點點頭，待沈清安離開後，他的目光又落在那封信上。

酉時三刻，蕭淩恒來到西城的一家酒樓，他踏上三樓，推開了左手邊第二間雅間的門。隻見任久言坐在桌前，桌子上擺滿了吃食，還有一壺酒。

“蕭大人來得正好。”任久言起身微笑相迎，“菜剛上齊。”

蕭淩恒沉默地在他對面坐下，目光掃過桌上紅彤彤的川州菜，沒有動筷。

任久言給他斟了杯酒：“這幾日公務繁忙，蕭大人瞧着清減了不少。先用些飯菜吧。”

“任大人今日約我，所為何事？”蕭淩恒直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