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淩恒垂眸盯着地面,眼尾微微泛紅,他深吸一口氣,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沈清安起身走到蕭淩恒身邊,輕輕按住他的右肩:“你......”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化作一聲歎息。
蕭淩恒擡手覆上肩頭那隻手,指尖冰涼:“沒事,總會想通的。”他勉強扯了扯嘴角,卻連個完整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沈清安知道這事旁人幫不上忙,隻得轉開話題:“歲宴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他并不知曉初一那晚任久言究竟對蕭淩恒說了什麼,更不知道這場火災也在兩人的糾葛之中。
蕭淩恒依舊沒有提及那夜的對話,隻是淡淡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二十闆子而已,不礙事。”
“不查了?”
蕭淩恒怔了怔,搖頭道:“本就是我監管不力,沒檢查周全,這罰我認。”
沈清安太了解他了,越是這般逆來順受,說明傷得越重。可該勸的都勸了,能做的也都做了。他最終隻是重重歎了口氣,又拍了拍蕭淩恒的肩膀,轉身離去。
房門輕輕合上,蕭淩恒獨自坐在漸暗的房間裡,很久很久,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身影被暮色一點點吞沒。
正月十七,天氣晴朗。一輛從漫州來的馬車駛入城中,直奔沈清安的府邸。
花千歲披着紅梅紋飾的戴帽大氅,帽沿圍着雪白的毛邊。他推開書房門時,沈清安正在整理藥材。
“千歲,先坐。”沈清安擡頭示意,“等這最後一味藥送到,你随我一起給淩恒送去。”
花千歲在藤椅上坐下:“信裡說的事是真的?”
沈清安放下手中的藥材,點了點頭在他對面坐下:“歲宴那場火,父皇罰了二十闆子,淩恒一句辯解都沒有,直接領了罰。”
“這可不像是他的作風。”花千歲微微挑眉,“出什麼事了?”
沈清安頓了頓,輕笑一聲:“你倒是了解他,”
他低聲說道:“他和任大人…鬧了些不愉快。”
花千歲來了興緻:“哦?具體怎麼回事?”
沈清安猶豫片刻,将知道的情況簡單說了說。其實蕭淩恒也沒跟他細說,他當時也沒敢多問,所以能說的實在有限。
花千歲聞言眉頭一挑:“任久言心悅老五?”他忽然笑出聲來,“這絕無可能。”
沈清安輕輕歎了口氣:“我起初也不信,可淩恒說,這是任大人親口承認的。若不是真的,何必編這樣的謊話?”
“不知,”花千歲搖頭,“任久言在朝堂上運籌帷幄,在情字上卻是個十足的糊塗人。聰明人的心思尚可揣度,愚人的心思......”他攤了攤手,“我實在猜不透。”
沈清安眉頭緊鎖:“可無論如何,淩恒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昨日剛挨完闆子,聽說到現在都沒進食,說是疼得吃不下。”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他什麼時候怕過疼?方才府上下人來報,連藥都不讓上。若真是疼得厲害,怎會如此?分明是心裡難受。”
“這是自然,“花千歲說,“可送藥治标不治本,這道理你我都懂。”
沈清安歎了口氣:“可症結在任大人那兒,我們又能如何?難道真要去老五府上搶人不成?”
“硬搶肯定不行,”花千歲輕笑一聲,“但我們何須搶?讓老五主動把人趕出來豈不更好?”
沈清安聞言一驚:“千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可别亂來。”
花千歲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蕭淩恒不是最擅長離間之計嗎?他能用,我們為何用不得?”他放下茶盞,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況且,若真能讓任大人離開老五,于我們的大業也是好事一樁。”
沈清安眉頭微蹙:“千歲,我雖不知你具體作何打算,但有件事必須說在前頭,絕不能傷人。”
花千歲似笑非笑:“不傷人?那這離間之計從何談起?”
“我不想淩恒傷心,”沈清安神色認真,“任大人能安然無恙的從老五那裡走出來最好,若不能,也絕不可傷他,我們再尋别的辦法就是。”
花千歲嗤笑一聲:“清安,不是我們傷他,是讓老五親手傷他,如此一來,他即便是真的對老五有心,此後也絕無心思了不是嗎?況且,他好歹是朝廷四品命官,老五再無視法度,他又能下狠手下到哪裡呢?所以,不必擔心。”
“這……”沈清安仍顯遲疑:“還是得問問淩恒的意見,看他自己吧。”
沈清安和花千歲來到蕭淩恒的府邸,屋内彌漫着濃重的藥味。蕭淩恒半趴在床榻上,臉色蒼白無血色,額前的碎發被冷汗浸濕,淩亂地貼在臉上。他半阖着眼,聽到腳步聲也沒擡頭,整個人透着一種罕見的頹喪。
“淩恒,”沈清安快步上前,将藥匣放在床邊小幾上,“怎麼連藥都不讓人上?傷得這麼重...”
蕭淩恒這才緩緩擡眼,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聲音沙啞:“...來了啊。”
他勉強撐起上半身,卻牽動了傷處,眉頭狠狠一皺。
花千歲抱臂站在一旁,直接開門見山:“聽說你和任久言鬧翻了?”
花千歲的單刀直入讓沈清安倒抽一口涼氣,他下意識地緊緊閉上眼,随即反應過來,趕緊開口:“那個……昨日我看西市——”
花千歲不理不睬的打斷:“我有個主意。”
蕭淩恒眼皮都懶得擡:“你又有什麼馊主意?”
花千歲慢條斯理地撫了撫衣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你不是最擅長離間之計麼?隻是你的手段太過溫和,不痛不癢。”
他俯身湊近蕭淩恒,“我們要讓老五親手把任久言趕出府去。”
蕭淩恒強撐着支起身子,眼神陰郁:“怎麼個離間法?”
“簡單得很。”花千歲唇角勾起一抹笑,“老五最在意什麼?”
不等人回答,他繼續說:“自然是他在各地的兵權。我們隻需将他安插在各州的節度使一一拔除,那些節度使都是老五的心腹,若真動了他們...”
他不緊不慢的頓了頓:“我還需要你配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