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這個時辰了...”蕭淩恒撐着坐起身,聲音裡還帶着剛睡醒的沙啞。
張陸讓活動着發麻的腿:“公子睡得可好?”
“嗯,連個夢都沒做…”蕭淩恒整理着衣襟,突然頓了頓,“張叔,名冊的事...”
“老奴記着呢。”老人笑着擺手,“快回吧,再晚路上該結冰了。”
蕭淩恒點點頭,“明日巳時左右我來取,您不要出去。”
說罷,他系好大氅轉身離去。
張陸讓站在廊下,望着那個挺拔的背影漸漸被暮色吞沒,直到侍衛舉着的燈籠變成遠處一個小小的光點,老人才轉身回到房裡。
夜色沉沉,沈清安的書房内燭光通明,蕭淩恒坐在棋盤前的木椅上支着腿。
“如果要動他們,那便不能亂棍打死,我們得先利用江南的人脈資源,廣泛收集各地節度使的情報,”
蕭淩恒看向太師椅裡的花千歲:“這一步,我的人需要浮生閣的配合。”
花千歲颔首示意,沈清安開口問道:“淩恒,具體你打算怎麼入手?”
“如今那些節度使雖為老五羽翼,但并非鐵闆一塊。”蕭淩恒看向沈清安,“你認為他們最缺什麼?”
“糧草、軍備?還是朝廷冊封?”
蕭淩恒搖頭“都不是,他們缺的是退路。”
他起身走向書案前,面對着沈清安:“這些節度使擁兵自重,他們跟着老五無非是押注,但心裡卻又怕他日老五失勢後,自己淪為棄子,若能給他們一條後路,以清安的名義遞上‘保命符’…”
花千歲輕笑: “如何遞?難不成要挨個去勸降?”
蕭淩恒搖頭: “直接勸降太冒險,不如先放出風聲,就說朝廷準備重新丈量節度使轄地的稅賦田畝,讓他們覺得這是在借此削弱他們,并且暗示老五現在自顧不暇,管不了這事。”
他頓了頓,“再讓江南商賈暗中接觸,承諾隻要他們肯配合,不僅稅賦減半,還能保證糧草供應不斷。”
沈清安蹙眉 :“可這隻能拉攏貪利之輩,若遇死忠者呢?”
蕭淩恒眼中閃過寒光,繼續開口說:“那就讓他們互相猜忌。”
他轉向花千歲,“讓浮生閣的暗樁散布謠言,說‘某節度使與我們私通’,再僞造幾封密信,想辦法落到老五手裡,他生性多疑,你們猜屆時他會如何?”
“可以是可以,但這人選……”花千歲猶豫着點頭。
蕭淩恒: “西陲陳節度使最合适,上月他的駐軍剛被西邊境外的部落偷襲,糧倉燒了大半。我們以江南商會的名義,給他送去萬石糧食,隻說是'體恤邊關将士'。”
他頓了頓,繼續說:“隻要他首鼠兩端,其餘節度使定會觀望動搖。”
“若老五察覺,提前施壓怎麼辦?”沈清安問道。
蕭淩恒不急不緩地說:“所以需要先造勢,所謂輿論先行。”
他輕輕挑眉:“讓文人墨客撰寫‘藩鎮割據之害’的文章,散布于市井茶館,待言官上奏,以‘安撫民生’為由要求節度使裁軍時,就是咱們的收網之際。”
花千歲思索一下,忽然嗤笑一聲:“屆時老五若反對,便是與民心作對,若同意,正好削弱他的爪牙。”
他頓了頓,“不費一兵一卒,卻讓他進退維谷。”
蕭淩恒目光深邃,點了點頭,“真正的利刃不在刀刃,而在人心。”
燭火将他的側臉映得忽明忽暗:“刀劍殺人見血,誅心——”
“才最緻命。”
與此同時,夜色如墨,沈清珏的書房内隻點着一盞昏黃的油燈。
一名黑衣暗衛單膝跪在陰影處,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
沈清珏背對着他站在窗前,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長。
“确定看清楚了?”他聲音很輕,“那山莊裡真住着個老人?”
暗衛又壓低了幾分嗓音:“回殿下,千真萬确。今日山莊突然撤了大多守衛,屬下這才尋到機會靠近查探。”
沈清珏轉過身來:“這小半年來老二和蕭羽杉的人可沒少往山莊跑,奈何整個山莊固若金湯,我的人始終不得其門而入,怎麼今日突然撤了侍衛?”
暗衛低着頭:“屬下也不清楚其中緣由,隻是今日親眼看見蕭大人離開時,帶走了山莊的大部分侍衛,如今明面上隻留了兩三個暗哨,院内更是一個守衛都沒留。”
沈清珏眯着眼睛思索片刻,“那老人…可有什麼特征?你可見過?”
暗衛搖頭:“面生得很,屬下從未在帝都見過,看着就是個普通老翁,穿着粗布衣裳,在院裡掃雪煮茶...”
“普通?”沈清珏冷笑一聲,“普通老人能讓老二和蕭羽杉輪番探望?普通老人值得動用磐虎營精銳把守?”
二人沉默,書房内隻剩下窗外的風聲,沈清珏盯着跳動的燭火,眼中閃過一絲盤算。
少頃,沈清珏語氣陰鸷的繼續說道:“罷了,不管那老人是誰,既然他們如此重視,終究需要提防。”
暗衛擡頭,看着沈清珏的眼睛,像是在詢問什麼。
沈清珏點點頭,語氣輕描淡寫地說:“做掉吧,萬一真是什麼有能耐的人,留着也是隐患,甯可錯殺,不可放過。”
他頓了頓,“不過不急,你去把久言叫來,具體如何安排,等我與他商議一番再定。”
“屬下明白。”
暗衛正要退下,沈清珏又補充道:“路上不必同久言說具體情況,一切都等他來了,我親自同他說。”
“是。”
房門輕輕合上,沈清珏轉身望向窗外,嘴角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