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淩恒猛地攥緊拳頭,他死死盯着任久言的眼睛,像是要從中找出半分說謊的痕迹:“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我…”任久言的聲音輕得像歎息。
他根本解釋不出來任何,當時不知道又如何?他帶人去殺的,最後的命令是他下的,人就是死在他手底下的,他無法不認。
“好,很好。”蕭淩恒突然笑了,那笑容看得任久言心頭一顫,“沈清珏讓你殺你就殺?他讓你去死你去不去?!”
任久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甚至不敢看眼前的這個男人。
蕭淩恒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張叔看着我長大,他教我寫字,給我熬藥,蕭家滅門後他是唯一……”
聲音突然哽住,他猛地松開手,像碰到什麼髒東西一樣。
任久言踉跄着靠上門闆,胸口劇烈起伏。
他想說對不起,他想說他當時真的不知道,想說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可話到嘴邊卻變成:“後山…有棵老槐樹,葬在那裡了。”
“閉嘴!!”蕭淩恒突然暴怒,一拳砸在任久言耳畔的門闆上,“任久言!!你以為你是什麼?!你以為憑我心悅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他頓了頓繼續說:“你如何利用我都無所謂,我甘之如饴,哪怕你想殺我都可以,我心甘情願!”
他根本壓不住怒火:“任久言!你有心沒有沒有?!?!”
任久言看着蕭淩恒眼中灼燒的憤怒,還帶着求而不得的苦楚,他恍惚想起今天替張陸讓合上眼睛時,指尖沾到的血也是這般溫熱。
須臾,他突然顫抖着深呼吸一口,說道:“你殺了我吧。”
蕭淩恒呼吸一滞,他沒有想到任久言竟會如此決然。
“你當真以為我不舍得?!”蕭淩恒抽出佩劍抵在他頸間,劍尖微微發顫。
任久言仰起頭,喉結在劍鋒下輕輕滾動:“動手吧。”
“你——!”劍尖又往前送了半分,一縷血絲順着任久言的脖頸滑下。
任久言微微往前一迎,劍劍紮進皮膚裡,鮮血瞬間沿着刺尖滲出,
“别猶豫,”
“殺我。”
蕭淩恒腦子裡不停的過着曾經二人出生入死的畫面,
他死死盯着那處血迹,
那血迹的位置,他曾經吻過。
“當啷”一聲,長劍落地。
蕭淩恒後退兩步,聲音嘶啞:“任久言,你是好樣的,”
他忽然輕輕自嘲地笑了一聲:“你…你确實比我更适合做大事。”
任久言沒動,隻是靜靜望着他,眼裡盛着化不開的痛楚。
二人沉默片刻,蕭淩恒再次自嘲地笑了,他輕輕點着頭:“任久言,你賭赢了,你猜對了,我殺不了你。”
他咽了一口,繼續說:“但你記着,你我二人之間,還沒結束,”
他頓了頓,字字清晰:“未見分曉,你可别死了。”
說罷,他重重擦過任久言的肩膀,頭也不回的踏門而去,獨留任久言在冷風中恍惚。
少頃,任久言也突然自嘲的笑了一聲,他多想剛剛就死在蕭淩恒的劍下,多想蕭淩恒再多用一寸力,多狠一分心,這樣,他便再也不需要維持這痛苦的生命了。
這狗/屎一般的人生他早已厭惡至極。
爛透了,臭透了,他覺得惡心,覺得反胃。
他按住心口,心跳透過衣衫傳達至掌下,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節奏再次自嘲,他嘲笑自己竟然真的曾有過瞬間奢望過春風,奢望過月亮,奢望過世間的希望與明亮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他笑自己不自知的愚蠢。
他也笑自己起心動念的妄想。
他更笑自己試圖抓住的那縷陽光終将成為幻痛。
次日辰時,蕭淩恒推開沈清珏書房的門,他徑直走向太師椅裡的花千歲。
“你上次說的計劃,我同意了。”蕭淩恒俯視着窩在椅子裡的男人。
花千歲嗤笑一聲:“想通了?”
蕭淩恒語氣冰冷:“不光如此,我們還要想個辦法,把他的職革了,否則老五不好動手。”
話音落地,連花千歲都愣了一下,他緩緩扭頭與沈清安對視一眼。
兩人震驚的眼神在空中交彙過後,花千歲又轉過頭看着蕭淩恒:“你想讓他死?”
“你不想?”蕭淩恒依舊沒有任何感情,語氣極為冷厲。
花千歲做了個“揶揄”的眼神,片刻,撇了撇嘴:“我…”
他眼珠轉了轉:“我可沒想過。”
蕭淩恒片刻不等,立即接上:“那你現在可以想想了。”
花千歲挑眉道:“你認真的?”
蕭淩恒:“你覺得我此刻,有幾分像在跟你逗悶子?”
花千歲擠了擠眉頭:“那你怎麼不親自動手?”
蕭淩恒怔了一瞬,随後坦誠而言:“我下不去手,”
他頓了頓,繼續說:“我不想讓他死在我手裡,我要讓他死在他最愛的人手裡,我要讓他親眼看着老五殺了他。”
沈清安見情況不對,适時輕咳打斷:“呃淩恒啊,你先坐,坐下喝杯茶聊。”
說着,他伸出手,指尖朝下在空中往下扣了扣。
蕭淩恒沒有理會沈清安的示意,依舊站在原地,目光如刀:“先從西域的賬目入手,任久言經手過老五西邊走私,那裡最容易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