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空間很大,綠化灌木圈着道路,左拐右拐,看不盡的車間樓。據說最後面還有宿舍樓,足足九幢,現今在職員工三千多人。
等候的時間比較長,真正辦理起來很快,填完表格每人發一張條,讓周一帶齊資料過來。
“你說我們會被分到哪個部門?”
“不知道呢,我想掙錢,倒班工資多。”
“我才不想上夜班,最好是長白班,不過這種部門少。”
……
兩個相伴的女生明顯選擇不同,陳艾撐傘走出她們的交談聲。
中午了,天空還在崩漏不停,地面彙聚一層水流,緩緩地向着低窪處淌。
路邊有排水孔,地平微傾斜,雨水經此彙入下水道,這是它們不得已的奔途。
但地面不會永遠維持常态,它會受傷,會沉降,會形成坑窪,會留住那些途經的事物。
雨越下越大,特别進太陽村的主道,地坑裡的水成渾濁的黑色。
陳艾低頭看自己的帆布鞋,鞋面髒了半。到底還是留住了趕路的她,隻能踮起腳尖緩慢地通過。
到達十六号樓,陳艾站在密碼門前。她跺跺腳,鞋底浸水潮了,在猶豫要不要回去換拖鞋再出來吃飯。
可轉念覺得還是别折騰了,等會還要盡快晾幹鞋子,畢竟她隻有一雙外出鞋。
陳艾繼續向飯店集中的路段走,傘頂噼裡啪啦地砸,路面的泥水飛濺,怎麼小心也無濟于事。
她加快速度,一心向前,視線同時也在搜索午餐的類别。
這家是炒菜,那家寫着砂鍋粥,還有煲仔飯。她轉頭看另一排門面,終于找到了湯粉。
腳底冰冷,手臂上的雨點已經結滴滑落,陳艾身體發冷,想喝熱湯。
她腳剛擡起,身後“轟轟嘩啦”的聲響連續,随之整片褲腿被濺濕。
陳艾立刻扭頭,皺着眉看兩輛機車風馳電掣,如入無人之境,水坑壓得四濺,但倒黴的隻有她。
即使機車在前面不遠停下,她也無法做什麼。點一碗豬肉湯粉,她不進店,就站外面借老闆的爐火暖暖身體。
等待中,陳艾看見機車開進一家網吧。
“靓女,快煮好了,進來找位置坐,我這就端過去。”
“哦。”陳艾進店随意坐下,湯粉上桌便先舀起來喝。
幾口暖湯下肚,胃熱熱的,四肢漸而舒坦。在她眼裡再糟的事,都得等吃飽再煩。
一筷粉剛放進嘴裡,店門口走進來三個人。也就遲疑了兩秒,陳艾心無旁骛地繼續進食。
他們在門邊另一排座坐下,視線能全面地看清整個店面。包括埋頭苦吃的陳艾,包括她并攏的膝蓋下,那截又髒又濕的褲腿。
“咁啱嘅①!真係……”梁三發猛收聲,把那句‘人生何處不相逢‘吞下去。
龜公促狹地看梁三發,“人細妹仔都識講白話,你都算有良心,唔好背地論人。”
“丢!”梁三發嗤聲,“良心有乜用,又唔頂飽!”
梁有不停扯動身上濕透的T恤,臉跟天色一樣陰沉。
龜公見狀問:“要唔要換衫?車裡有我以前放的外套。”
梁有給個眼神,他立馬接收到,冒雨跑去拿幹衣服。
衣服拿來,梁有當場脫掉上衣,換上略顯小的外套。拉鍊還沒拉,便聽到一聲壓低的咳嗽。
三人齊齊望向一個方向。
就見女孩半垂着臉,手揪緊胸口的衣料,憋咳憋到臉漲紅,耳尖一個色。
人小姑娘害羞,把自己嗆到了。梁三發和龜公偷笑,梁有神色平常。
恰好這時湯粉上桌,台面有三個辣椒瓶,梁三發給自己挖勺辣椒醬,再給龜公一勺。
龜公擋開,“我最近熱氣啊,唔食辣椒。”
梁三發又把小勺子丢進辣椒瓶,把裝酸椒的瓶推到梁有面前。
這次梁有沒吃酸椒,反而就梁三發放下的那勺辣椒醬,全倒湯粉裡,攪拌開,紅豔豔一通。
龜公看着就覺得口腔潰瘍更疼,邊吃邊嘀咕:“還是得飲涼茶……”
“叫梁儀佩帶杯廿四味給你,她說下午回來。”
梁三發說着,又轉向梁有,“阿有,你的酒給我,反正場子放工了,也沒機會飲。”
梁有放下筷子,掏出酒壺放台面,“拿去。”
梁三發打開蓋一聞,果真是米酒,“這雨落得,夏天裡凍人,喝點米酒暖身子。”
“喂!你少飲點,還要開車,米酒後勁大。”
龜公多講句,梁三發不以為然,仰頭灌。
梁有低頭吃粉,餘光裡女孩站起身,拿齊包包雨傘走過身旁。
“老闆,多少錢?”
“五塊……剛剛好啊,慢走……”
面前一碗紅湯,胃中起了灼燒感,梁有徹底沒食欲,扔下筷子。
“怎麼?胃又唔舒服啊?以後食清淡點。”
梁有沒回梁三發,靠進椅子裡,仰脖子看天花闆。
龜公匆匆扒完最後兩口粉,踢一腳梁三發,“走啦!底褲都濕完了,回家換衣服。”
梁三發下意識看眼梁有,“那走吧!”
梁有迅速起身,走出店外,又被風卷進來的雨水逼退兩步。他眉頭緊了緊,下瞬把外套帽子戴好,沖進雨幕。
龜公給梁三發散煙,“最近收工沒定數,這場雨原本能躲開,等了兩個鐘,最後還是濕一身。”
梁三發抽煙往雨裡走,語氣陰恻恻,“南邊場子嚣張不了太久,遲早治治他們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