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早上這一插曲,之後所有深夜圍牆外的吵鬧,都被默認跟陳艾挂鈎。本來跟姚可的關系緩和了,現在她的處境又尴尬起來。
年紀長點的大姐,用教育斥責的口氣,說現在的年輕女孩不自重,什麼樣的人都來往。雖沒指名道姓,但眼刀子恨不得紮向目标人物。
陳艾在學校也不合群,但從沒被如此針對過。她并不軟弱,不争執是因為沒必要,畢竟都是過客。
她因此萌生租房的念頭,有時夜班回來,束手束腳很不方便,而且也休息不好。
她也問過了,像鄧曼那樣的單室間,太陽村的月租金是兩百二十元,還算能負擔。
至于攢錢,和脫離鉗制,得一步步計劃、落實,急不來。
陳艾托鄧曼找租房,但是她要辭職的消息先來。
她和男友還是決定回中部,因為大學的人際全部在那,利用關系網拼事業,要比在深市容易。
臨近離職時間,鄧曼男友先飛過去處理瑣事。
要整理行李,打包寄走,還要忙工作交接,鄧曼實在是頭大,所以陳艾有空就過來幫忙。
周末,鄧曼還要在手機上解答新同事對文檔的疑問。
陳艾就把衣服疊進行李袋,盡量多裝點寄走,省得到時随身帶着累。
鄧曼忙完手頭上的活,就去摁緊袋口,方便陳艾拉拉鍊。
滿滿一包行李,膨脹得像個瑜伽球。鄧曼挺有成就感地拍拍袋子,說:“這些都是我在這個城市存在過的痕迹啊。”
還有一部分沒收拾,陳艾感慨:“衣服真的好多。”
鄧曼笑道:“女人的通病,喜新厭舊。”
她從包包裡翻出一張紙,放到陳艾手上,“我之前的租房合同,合約到年底退不了,你别找房子了,就住這吧。到時我跟房東說,你直接續約就行。”
“那我把剩下的租金補你。”
“難道我屋裡這些帶不走的鍋碗瓢盆,桌椅布櫃,你也要貼我錢啊!”
“嗯。”陳艾真點頭。
“不用了,”鄧曼歎聲氣,“我知道你不容易,我們那的女孩都不容易。”
陳艾低眼,指腹撫摸這張紙,嘴角沒了那抹淡淡的笑意。
她許久不說話,鄧曼喚聲,她擡眼看來。
這回,鄧曼倒成了那個沉默的人。她很少見這雙眼睛裡,這樣濃重。
“好姑娘,人依靠點什麼,不會怎麼樣的。别有負擔,不然就生分了。”
陳艾喊了聲“曼姐”,沒再推脫。
鄧曼擁住她肩膀,提前說了些在外租房需要注意的事,還有一個人在外,好好生活之餘也别太逞強。
陳艾輕聲答應,鄧曼看着她,有點欣慰,又生出點離别的惆怅。
鄧曼以憐惜的心情,再次抱抱陳艾。
她覺得陳艾擁有份中庸的成熟,疏淡而又真摯。陳艾能在這個不具象的世界活得很堅定,她确信。
這時網購才興起,快遞業不發達,也就不存在□□。兩個女孩擡着行李下樓,不覺同時後悔,甯願分批寄,也不圖省事了。
太重了!半擡半挪半滾到樓下,兩人力竭,撐着膝彎腰喘氣。
因為假期,太陽村的飯店挺熱鬧,徐光禹在私房菜館吃飯,出來透氣湊巧看到陳艾。
“需要幫忙嗎?”
客氣的一問,猶如天降甘霖,鄧曼小雞啄米般點頭,“當然!謝謝!”
兩個人搬就可以,于是她把鑰匙給陳艾,讓幫忙再把床邊的提袋拿下來,幹脆一次性搞定了。
陳艾上樓,他們先走。
下樓時已經不見他們蹤影,看來男人力氣挺大。陳艾把防盜門關好,轉身看路,垂在身側的手默默按了按大腿。
男人的力氣确實大,托起一個人輕而易舉,她的臀部隐隐生出挫痛感。
明明已經過去了好些時日,她都快忘了。
十月的天,有秋風瑟瑟,也有驕陽溫炙。
“阿有,吃飯還是粉?”
“湯粉。”
梁有腳步頓了頓,補充道:“豬肉湯粉。”
梁三發和龜公去點餐。
梁有仍立在原地,後腦曬得有些發燙,目光也染上熱度,看起來專注直白。
這是他第一次在豔陽天,平靜地遇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她。
快遞車在太陽村指路牌那裡,陳艾要向前走。抵着那道目光,她努力讓自己坦蕩點,大大方方地經過。
可是他的視線緊貼着她,比那晚的接觸更迫近,直往皮膚裡鑽。
到底想看出什麼!
她慌不視路,腳指頭撞到地坑,痛感在兩秒鐘後直竄頭頂。她捏緊了雙手,停下,咬牙等這陣酸痛過去。
陳艾重新走起,兩步又停下,無奈地甩了甩腳。腳縫卡的石子,在這節骨眼異常頑固。
她彎腰去看,稍擡腳。
梁有在後面,睄一眼上升的裙邊。
他含着笑,惡趣地盯着看,待發覺旁邊有人路過,他皺起眉。于是走過去,大喇喇杵在人身後。
任誰碰到這種意味不明的行為,都會被吓一跳。陳艾也不例外,立即退開幾步。
梁有站姿随意,就這麼斜着肩膀看她。似好奇,似好玩。
陳艾露個禮貌的笑,問:“有事嗎?”
梁有觀察着,半晌從鼻間哼了聲。她在緊張,在防備,可是笑得這樣無害,還好看。
不說話啊。
他這人行事一貫沒章法,從之前的偶遇就能得知,陳艾幹脆不理,忍痛趕快走。
誰知手臂一下被拉住,就見他蹲下身子,她驚慌後退,又被握住腳腕。
“别動。”他仰臉看,發絲自然地向後垂,這兩個字平平地從嘴邊迸出來。
蒼白的,輪廓明朗的一張臉,初次呈現在陳艾面前。
他神色很淡,有點刻薄,眉棱生硬,眼睛底色略深。唇線并得緊緊的,明确在不滿。
可是,他在不滿什麼。
對誰?對她?
他的手很燙,陳艾踢了下腳,沒踢動,便恨恨地用提袋擋在裙前。
梁有視線受阻,重重地把提袋撥到一旁,手往下碰到腳趾,心放細,輕輕地勾出一塊石子。
陳艾臉轟一下熱了,從剛才的理直氣壯,變成不知如何自處。
梁有站起來,饒有趣味地俯視她。她的臉紅起來,皮膚像很薄很透,感覺輕一捏就會破。
他在心裡模拟捏的動作,捏完了,身心沒來由的一陣舒坦。
陳艾早就撇開眼神,客套話也沒說,也沒再禮貌地笑,人兵荒馬亂地跑了。
梁有目送着她的背影,細想想。
其實有來由的。
——
陳艾趕到時,快遞員已經打包好鄧曼的行李,提袋就另貼單寄。
打包的時間裡,鄧曼和徐光禹聊了很多,從工作到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