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裴桓不肯明言,顧明苒隻得試他一試,道:“世子打算如何對付我和阿娘?”
裴桓本欲轉身離去,聞言立在原地,果然這個小姑娘已經知道了些什麼。他收起了方才親和賠笑的模樣。
她賭對了,衛玄此番是沖着她和阿娘來的。
蘇懷琛很是訝異,他望望裴桓,又望望顧明苒,問道:“怎麼把南宮夫人也扯進來了?”
“姑娘所說之事已與世子毫無幹系,全權交由喬統領主理,還請顧姑娘留在府中,稍安勿躁。” 裴桓見顧明苒臉色蒼白,心中亦有幾分可惜。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世子和喬樾哪個都不是心慈手軟的主,顧明苒怕是兇多吉少了,目光中不覺帶了些許憐憫。
蘇懷琛聽得一頭霧水,正要問個清楚,卻見顧明苒神色有異,匆匆而去,不及相問。裴桓看似好說話,嘴卻嚴得緊,于是扭頭去尋先生問個清楚。
顧明苒回到院中,倚着欄杆抱膝坐着,思緒萬千。
衛玄不在府中,會去往何處?是觀古堂,還是滟水閣?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阿娘身份的?
先生曾懷疑武威侯之亂與阿娘有關,衛玄是不是也如此懷疑?阿娘說武威侯之事與其無關,可阿娘話中的真假,她也無從分辨。
将她軟禁蘇府,切斷她與阿娘的聯絡,衛玄是想分而治之,他會殺了阿娘嗎?
阿娘并不知道衛玄已探明其身份,衛玄既已占得先機,阿娘又該如何扭轉局勢?
她忽然想起裴桓說如今由喬統領主事,衛玄為何會在此時抽身?是了!他與宣王是父子,宣王與阿娘有情,她與他又是兄妹,若是他身涉其中,将來恐為人诟病。既如此,若要破此局,必要将他引入局中。
九層高的藏書樓,在蒙蒙細雨中顯得愈發高聳巍峨。素衣如雪,長及曳地。
今日的木梯似乎格外地長,一圈一圈,一層一層,毫無盡頭。
顧明苒跨過朱漆的欄杆,欄杆外小小的一方地,堪堪可供一人站立。風拂亂了青絲,雨沾濕了衣裳,從上俯瞰,府中的一切竟是如此的渺小。
被她支開的人很快覺出了不對勁,圍攏在藏書樓下。
喬樾聞報,登上藏書樓,停在離顧明苒不遠處,冷冷地望着這個在風雨中微微顫抖、幾欲被風吹落的女子。
顧明苒見他撇開衆人,獨自上樓,便知是裴桓口中所說的“喬統領”。這位喬統領目光銳利,如寒夜裡路遇勁敵的雪狼,一看便是個不好惹的人物。她壓下心中的害怕,大聲喊道:“我要見世子!”
喬樾抱臂而立,面色陰沉:“顧姑娘不要白費力氣了,世子是不會來的。其實,你我都清楚,不管世子來與不來,顧姑娘都難逃一死。若想自行了斷,那就悉聽尊便。”他心中不屑,這些小姑娘遇了事,除了哭鬧和假意尋死,就沒有旁的招數了,若非衛玄再三叮囑他要确保顧明苒無虞,他可不願來這藏書樓陪她閑話。
蘇懷琛扶着鄭琰趕到藏書樓下,被人攔住,心急如焚。
顧明苒聽到鄭琰和蘇懷琛的喊聲,抓着欄杆的手緊了緊。她不想死,可如今隻有以命相搏,或許可換取轉圜的餘地。
卻聽喬樾道:“不過,我本想給顧姑娘留個體面的死法,可若是從此處跳下去,筋斷骨折,鮮血橫流,不僅有失體面,還會令鄭先生受驚。”
顧明苒堅持道:“我隻想見一見衛玄。”
喬樾斷然拒絕道:“世子是不會見你的。”
“世子想要置身事外,無非是為顧全他與宣王的父子之情。可若他真以為天下有不透風的牆,又何須由喬大人出面解決此事?”雨漸漸大了,雨聲淅瀝,檐上的雨滴落在顧明苒羽扇一般的睫毛上,仿佛是一點點珠淚,“或許我本就非死不可,可我若從此處一躍而下,死得如此慘烈,喬大人以為我阿娘和先生會善罷甘休嗎?”
倒是個聰明的女子。喬樾見她神情倔強,換了一套說辭:“顧姑娘以為,若是世子來了,局面便會有所改變嗎?”
顧明苒怔了怔,道:“我隻希望他能看在宣王的面上,放過我阿娘。”
喬樾了然:“所以,顧姑娘所做的一切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洛夫人?”
“若是為了洛夫人,那便更不值得了”,喬樾在顧明苒疑惑的目光下,輕描淡寫地解釋道,“我已查明洛夫人并非你的生母,你不過是她手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素衣被雨水浸透,冰涼入骨:“你胡說!”她怎麼會不是阿娘的女兒?她和阿娘明明長得是有些相像的。
“顧姑娘若不信,過幾日可随我一道去審洛夫人。若是一心求死,我也不攔着。”
顧明苒不願相信,可眼前的這位喬統領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她忽地朝喬樾一笑,那笑中竟有幾分瘋癫之狀,喬樾心道不好。隻見顧明苒往外挪了挪,半隻腳懸在空中,一字一字道:“我要見衛玄。”緩緩松開緊握着欄杆的手。
衛玄再三叮囑,此女不容有失。
“我就在這裡等他。”單薄的身子仿佛是凄風苦雨中折翼的蝴蝶,生機在逐漸流逝。
喬樾清楚若再拖下去顧明苒恐因體力不支而墜樓,隻得扭頭沖樓梯口的裴桓道:“去請宣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