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懷琛失魂落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胸口仿佛燃着一團熊熊烈火。
今日不知詳情的段知遠舊事重提,他的酒後之言不斷在蘇懷琛耳邊回響:“當年衛玄來時,你在外經商未歸,自是不知這一樁舊事。那年上元佳節,我陪苒苒去看燈會,在燈會上遇到了衛玄,衛玄替苒苒赢下了一盞琉璃海棠花燈,便是在那時,苒苒已喜歡上了衛玄。後來,苒苒與他日漸親近,先生也覺出有些不對,召她密談,直陳利害。苒苒聰慧,哭了幾場,也就慢慢放下了。也好在她放下了,若是死在心愛之人手中,不知會有多難過。”
衛玄,當真是好狠的心哪!
帶着滿腔悲憤,他踏進了衛玄的府宅。
坐在上首的衛玄臉色蒼白,蘇懷琛想,任誰虧了這許多銀子,臉色都不會好看。
茶香沁人心脾,蘇懷琛單刀直入:“世子名下的商鋪這些日子應當損失不小罷。我本以為,即便與世子做不成朋友,也斷不會弄成如今兩敗俱傷的局面。我今日來此,是想與世子做筆交易,隻要世子肯将苒苒的所葬之處告知于我,世子的一切損由失我一力承擔。”
蘇懷琛态度強硬,衛玄派人遊說多次均無功而返,如今他主動服軟,頗令衛玄驚訝,問道:“出了何事?”
“你就這麼害怕洛雪霁?害怕她會拿死去的苒苒做文章?”蘇懷琛觸動情腸,步步緊逼,“還是說,苒苒在你心中就這般輕賤,連常人該有的祭掃她都不配有嗎?”
“我說過,等時機到了,我自會告訴你她的所在。”
“世子覺得一點女子的真心價值幾何?你可曾喜歡過苒苒?”蘇懷琛冷笑道,“是了,你是宣王世子怎會在一個女子身上留心?可是她那麼喜歡你,求你看在她這一番癡情的份上,告訴我她究竟葬在何處,莫讓她做了孤魂野鬼,四處飄蕩。”他拿出一沓銀票,道,“此事一了,過往種種,一筆勾銷。”
衛玄淡淡道:“若是我不肯呢?”
這厮欺人太甚!蘇懷琛一把揪住衛玄的衣襟:“你到底說不說?”
“你快放開他!他身上有傷!”顧明苒得了消息,匆匆趕來,将二人分開。前兩日因着燕王,白堯光重新處理了傷口,衛玄已遭了一次罪,可不能再來一回。
衛玄捂着右肩,咳了兩聲,方才的威勢不知去了何處。
蘇懷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拽過扶着衛玄的顧明苒,上下打量,大喜過望,一把抱住她:“苒苒……你居然還活着……太好了!”
顧明苒亦是百感交集,可蘇懷琛用力太猛,讓她喘不過氣來:“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蘇懷琛忙放開顧明苒,仔細盯着她的臉瞧了瞧,沖衛玄嚷道:“不會是你讓人易容成苒苒的樣子故意來騙我吧?”見顧明苒着了一身绯色的绫紗長裙,鬓間簪着數朵珠花,容光照人,便知衛玄不曾虧待她,心中稍安。
“我記得有人以前為了一睹绮芸樓花魁的芳容,把我一個人丢在街上,結果被先生罰掃了半個月的馬廄。”
“那還不是怪你!我讓你在李阿婆的小攤上好好待着,你非要自己走回去,白瞎了我的三個糖人!”
“說好了一炷香的工夫,可都快一個時辰過去了還不見人影,誰知道你還來不來!”
蘇懷琛拉起顧明苒的手,大笑道:“走!師兄帶你回家!”
衛玄攔在他面前:“她不能跟你走。”
蘇懷琛登時拉下臉來:“若我今日非要帶她走呢?”他既找到了苒苒,又怎能将她一個人丢在衛玄府上?
拉着顧明苒就往外走,院中七八個黑衣勁裝大漢從天而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他回頭看向衛玄,厲聲質問道:“衛玄!你這是什麼意思?”
衛玄自廳中緩緩走出,眸中泛寒:“苒苒若是從這裡走出去,洛雪霁很快就會得到她還活着的消息。我費盡心思救她性命,将她藏于府中,甚至不惜與你為敵,得罪鄭先生。若你是洛雪霁,你會如何做?”
蘇懷琛大聲嚷道:“我也不明白你究竟為何要在苒苒身上費那麼大的力氣,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我心悅苒苒。” 此話雖是對着蘇懷琛說的,他的目光卻始終不離顧明苒,見她低下頭去,心下黯然。
蘇懷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心悅苒苒,必要護她周全。”
果然沒安好心!這一刻蘇懷琛很是能體會信陽長公主不許他見寒笙的心情,斷然拒絕道:“先生教養苒苒多年,視若掌上明珠,絕不會容許她委身世子為妾”,想着衛玄或許欲效仿鎮北侯妄想别院安置苒苒,又添了句,“更不可為外室!”
衛玄知道苒苒心系于他,那如今的苒苒豈非是落入狼窩的兔子?不成不成,他越想越覺得,今日非得帶苒苒離開這個狼窩不可。
想到此處,他又牽起苒苒的手,握得更緊些。
“待一切終了,我自會去會稽向鄭先生負荊請罪,也會向苒苒提親,娶苒苒做世子妃。”
蘇懷琛目瞪口呆,這衛玄比他還會異想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