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外臣不宜留宿宮廷。”那股突如其來的古怪感越來越強。秋凝雪微微斂眉,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來,卻反倒被抓得更緊。
喝了酒的天子變得比平常更加執拗,甚至不講道理。“寒英怎麼能算是外人呢?”
祁雲照放縱着自己心裡的貪欲,慢慢地低頭,貼近對方的臉頰。
如果自己強迫他入宮,對方會給出什麼樣的反應呢?抵死不從,還是被迫順服?
大概是後者,畢竟這個人看着冷硬無比,心裡卻又很柔軟,裝着很多東西,很多人——便有很多軟肋。人一旦有了軟肋,就會忍不住妥協退讓。
他退一步,自己就能進一步。
她一定會得到這個人。先得到他的身體,再慢慢融化堅冰,得到他的心。
秋凝雪微微别開了頭,語氣有些無奈:“陛下,您醉了……臣讓侍從送些醒酒湯來吧。”
祁雲照搖頭,一瞬之後,又點頭,說:“我确實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陛下,臣去拿醒酒湯。”
“寒英……”她輕輕開口,将對方的手舉到眼前,像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心情愉悅地把玩他的手指。
“我剛剛登基時,寒英明明也在寝殿裡陪我睡過覺,怎麼從前可以,今日卻不行?”
這怎麼能同日而語?那時的小天子還是個孩子,現在的陛下,卻早已長成,擁有了比自己更強大的力量。
秋凝雪忙道:“陛下,這不合規矩。”但他的手至今還被人握着,身體也被迫靠得更近。過分親密的距離,讓本該嚴厲的拒絕,也多了幾分欲拒還迎的意味。
“哪有那麼多規矩?”祁雲照突然站了起來,将人往懷裡一帶,便大步流星地走入了内室。将人輕輕放在床上後,笑着說:“古往今來,明明有那麼多君臣抵足而眠的佳話。”
剛剛就應該強硬些離開!秋凝雪深深地懊悔起來——怎麼能跟一個醉鬼講道理?
他的身體完全緊繃了起來,全力掙紮着要下床,“陛下,恕臣無禮……”
祁雲照足尖一勾,已經将帷幕放了下來。她聞言轉頭,輕而易舉地便鎮壓了他的反抗,将他推到床榻裡面。
“寒英莫不是嫌棄我?”
她坐在床沿,眉毛耷拉下來,瞧着竟真的有幾分委屈。
秋凝雪一噎,頭一次嘗到有苦說不出的滋味,坐起身來懇切道:“陛下恕罪,臣不喜歡和旁人親近。您好好休息,臣改日再來向陛下磕頭請罪。”
祁雲照将他重新按回去,在他身側躺下來,握住他的手,毫無心理負擔地倒打一耙:“你别鬧我了,我頭疼……陪我躺會兒。”
秋凝雪深深吸了口氣,隻能先順着她:“陛下,您松松手,我還像從前那樣,在旁邊守着您……”
祁雲照恍若未聞,自顧自地問:“寒英怎麼會來?”
秋凝雪疑惑地看着她——明明是她派人來傳召。但轉念想想,天子醉了酒,一時記不清事也屬正常。
他希望說起正事,能讓天子清醒幾分,便道:“陛下,臣聽聞,襄陽侯拒絕了朝廷的征召。”
祁雲照想到身邊就是自己喜歡的人,頓時開心起來,連語氣也透出幾分懶洋洋的意味:“是啊。”
“陛下,襄陽侯性情疏朗,行事有些不羁……但臣以為,隻要陛下願意禮賢下士,誠心相召。襄陽侯定然也願意投桃報李,為陛下效力。”
這意思,是讓她再下征召文書?
祁雲照有些不以為然。對方既然要縱情山水,成全她便是,苦苦相逼,反而跌了身份。這事傳出去之後,說不定還會有人編排她以強權威逼老臣。
“那襄陽侯……到底有何等過人之處?竟讓寒英如此推崇。”
秋凝雪沉默一瞬,選擇據實而答:“陛下,臣力主襄陽侯入朝,不僅僅是因為她适合做博士祭酒,更是因為……她是陛下将來征讨成都王最合适的領兵之人。”
祁雲照大怔。
她難得有些慌亂,不敢深思下去,急匆匆地問:“胡言。最合适的人,分明就在我身邊。難道你要食言而肥?”
秋凝雪苦笑,應道:“陛下厚恩,臣碎首難報,豈敢有所推辭?隻是,腐朽之軀,實在不堪大用。倘若臣福氣淺薄,不能等到陛下揮師南下之日……”
“住口。”
剛剛的親昵氣息轉瞬間便蕩然無存。
祁雲照騰地一下坐起身來,臉色十分難看。
談起生死之事,再豁達的人,也難免會有幾分感懷。秋凝雪本來還有些傷感,見她這反應,卻彎了彎唇,有些想笑:“臣說錯話了,陛下勿惱。”
他終于能夠脫身,從天子的床榻上下來。但卻沒有離開,繞出去端了碗解酒湯,在腳踏上半跪下來,勸道:“陛下,宿醉之後,會頭疼的。”
祁雲照緊抿着唇,抱着膝蓋坐在床上,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天子剛毅果決,深沉内斂,自從掌權之後,更是端凝如山,威加海内,讓人又敬又畏。
但秋凝雪微微擡眸,竟好似從眼前之人身上,窺見了幾分那個小天子的影子。小天子剛剛登基時,其實很依賴他。每每望過來的眼神,都帶着很純真的敬仰與歡喜,讓他不自覺地心軟。
“陛下,生老病死,實乃世間常理。”
祁雲照不想聽他說話,伸手往外指了指:“太傅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