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着,走廊另一頭傳來奔跑聲。
東東從安全室裡沖了出來,他的禁閉時間已經到了。
鄭峰剛把門打開,他就一溜煙的跑了出來。
東東看到林燦然站在走廊裡,小心翼翼地想走過來,卻又帶着猶豫。
他緊緊貼着牆邊,向林燦然緩慢的靠近。
林燦然歎了口氣,她走到東東面前,蹲下身和他平視:“東東,你剛才安靜室裡面好好想了嗎?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嗎?”
東東兩個手攪在一起,含含糊糊地說:“……控制情緒。”
“嗯,很好。”林燦然語氣溫和堅定,“不管是生氣、難過,還是緊張,都不能傷害别人。你還有什麼要對老師說的嗎?”
東東點點頭,他安靜的時候十分乖巧,白淨的臉蛋顯得單純無害。
他伸出一隻小手,去拽林燦然的袖口。
林燦然把手伸出來,向他展示那個牙印,牙印不如剛剛那麼深了,開始變得紅腫。
“看,這是你剛剛咬的,你應該對老師說什麼?”
東東小聲說:“對不起。”
他看着那個牙印,顯得有些不安,攤開手掌,掌心裡有一個皺皺巴巴的小紙團。
林燦然接過來,拆開紙團,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對不起。”
她笑着拍了拍東東的肩膀:“沒關系,老師不怪你。下次有什麼事情記得提前告訴老師,咱們一起想辦法,好嗎?”
穆昭衍望着林燦然低聲哄那個孩子,那一瞬間,他的心像是被打了一拳。
她願意理解這些孩子們的沖動、崩潰,甚至是傷害;願意用耐心一點點地包容他們、引導他們……
唯獨留給他的是不斷後退的距離。
她像是把所有的柔軟與溫暖都給了這個世界,隻唯獨為他築起了一道牆。
穆昭衍忽然想起年少時的畫面,自己發高燒還堅持參加遊泳比賽,拿了第二名。
飯桌上,父親一邊冷冰冰的訓斥他沒有做到最好,一邊給他和哥哥講大道理。
“這個社會是很殘酷的,如果你不做到最好,就會被别人淘汰……”
他低着頭,不敢告訴父親自己生病了。
因為在父親眼裡,這是為失敗找借口。
父親不僅不會理解他,反而十分厭惡這種行為,隻有懦夫才會這麼做。
更何況,“生病”本身就是弱者的标簽,承認自己生病了就是承認自己是弱者。
他不敢。
穆昭衍咬着牙,把自己僞裝成正常的樣子,撐過了這一頓晚餐。
也撐過了無數個脆弱的瞬間。
他從小就學會了隐藏脆弱,封閉求助,也從不不奢望有人蹲下來抱抱那個生病的自己。
因為弱者不會被同情,隻會被淘汰。
可現在——穆昭衍站在幾步之外,看着林燦然蹲在孩子面前,無比坦然地擁抱着他們的失态、脆弱、不完美。
他有點恍惚。
林燦然轉過頭,看到穆昭衍依然站在走廊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林燦然想起穆昭衍剛剛對她說的話,沉默片刻,忽然開口:“你之前說,他們不會講道理,不會記得我的付出,也不會有進步。”
她沖穆昭衍揮了揮手中的紙條:“可你看,他們也會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也會努力想要道歉。他們不是一無所知。”
穆昭衍的喉結動了動,沉聲開口:“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終究改不過來,那不過是短暫的反省。你做這一行,卻要拿一輩子的時間跟他們反複糾纏。”
林燦然目光坦然:“哪怕是反複,也值得。不是所有付出都會立刻有回報,也不是所有人都非得成為大家期待的樣子,才值得被愛。”
“那我呢?”他聲音低啞,壓抑着情緒,“你願意為他們耗費時間、理解、包容……你有沒有想過,也這樣對我一次?”
林燦然怔住了,她無法開口回答。
穆昭衍卻沒有等她回答,隻垂下眼簾,輕聲自嘲:“可能我也不是你期待的樣子。”
穆昭衍後退一步:“我還帶了幾套手工玩具,是送給浩浩的。他要是不喜歡,就送給别的小朋友吧,我就先不打擾你們了。林院長,注意休息。”
穆昭衍拒絕了林燦然送他出門,獨自一人離開了特教機構。
——
春日午後的小巷格外甯靜,陽光斜斜撒在磚牆上,偶爾能聽到樹上清脆的鳥鳴聲。
他拐入其中一個正在裝修的店面。
那家店面原本是一家花店,現在被改成了咖啡館,模樣已經初見雛形。
店裡的裝修員工看到他來了,連忙向他打招呼:“老闆來視察啊!”
穆昭衍淡聲應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