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生死有命,無從選擇,不如給自己一個痛快。”
胡氏心如死灰,也跟着吞了那藥丸,不多久隻感覺天地一陣倒懸,緊接着她便失去了意識。
二人一前一後在牢房中倒地,程川蹲下身探了各自的鼻息,見已無半點反應,方才招呼人過來命令将人拖去亂葬崗。
玉瓶裡裝得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而是閉息丸。此藥丸人吞下後,會立刻失去氣息,如同死人一般。
隻是閉息丸隻可讓人失去呼吸兩個時辰,如果兩個時辰未能服下解藥,要麼死,要麼也會被當成活死人被烏鴉或者野狗分食殆盡,他得在藥效過之前趕往亂葬崗。在此之前,他隻希望别出什麼岔子才好。
京師的亂葬崗在郊外一處山窪,因着中間低四周高的地勢,也被稱為死人坑,被處死的重犯屍體都丢棄在這裡無人填埋,鴉群終年盤旋于此。
酉時時分,天邊落盡了最後一抹霞色,幾個身着飛魚服的錦衣衛擡着兩具屍體自北邊小徑走來,走至山窪入口處,将屍體放下。
枯枝上的烏鴉被猛地驚飛,又因為嗅到了鮮肉氣息在空中猶疑地撲翅。
為首的錦衣衛小旗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他剛剛擡屍體時沒怎麼注意,現在他站在屍體旁才發現其中那少女年紀和他差不了幾歲,眉間有幾分熟悉之色,隻是如今渾身是一片死氣。
突然間他想到了什麼,雙眼寫滿不可置信,内心大恸,呆呆立了很久,直到烏鴉的叫聲将他拉回現實。他默默合了兩隻手掌,語氣悲戚,“願神仙保佑,萬望你來世投個好人家。”
其他幾個稍上了年紀的錦衣衛看着這小旗眼神露出幾分笑意,其中一個面相粗犷的錦衣衛調笑道,“我說阿七,你這麼娘們唧唧的。出去可别說你是錦衣衛啊。”
那少年又對着屍體鞠了一躬。幾人見狀搖了搖頭,那人接着說:“我說你小子,毛都沒長齊呢。皮囊再好看也是死屍一具,咱們一走讓野狗一啃,沒多久也是枯骨一具,等哪天你長大了,哥哥們帶你去倚月樓。”
他閉了閉眼,似是再回味,“啧——那才叫一個美啊。”
阿七聞言什麼也沒說,隻是摸了摸腰間,那裡挂着個錢袋。錢袋被槳洗得發白,看起來很是有些年月了,那裡隻裝有三個銅闆,他一直沒舍得花完。
他一直盼着再次相見的日子,可怎麼也沒想到,重逢居然是陰陽相隔。
他眼圈紅紅,先前那面相粗犷的錦衣衛瞧着不對,“怎麼?認識的?”他歎了口氣,安慰道:“人各有命。你的路還長。”
外人都道錦衣衛殺人如麻,可人心都是肉長的,若不是生活所迫,沒人想過刀尖舔血的日子。
阿七這小子剛入錦衣衛時瘦得一幅皮包骨,十三歲的年紀看起來像是十歲。他年紀小,都把他當弟弟看,幾個人輪流省下自己的口糧才将将把他喂胖一點。
如今見他難過,都很不忍,一人拍拍他的肩膀,叮囑道:“亥時前記得回來複命。”随即一行三人便走了,留下那少年一人在夜風中茕茕而立。
他将自己的披風解下,蓋在女子身上,又從随身攜帶的錦囊中取了一些驅蛇蟲鼠蟻的藥粉沿着她周身撒下。
這樣也能讓聞到味道的野狗和烏鴉不再近身。他心下有了主意,待他複命後,天一亮他就趕在收屍人之前來尋她,找一山清水秀之地好好埋葬。
少年思緒百轉之時,一道寒芒閃了他的眼。他本能的抽刀,一刀擋開了直直朝那女子刺來的劍刃。那人力道用了十成十,是個練家子,刀劍相撞發成一聲铮鳴,他的虎口被震得發麻。月亮已經升至空中,借着這微弱月色,他瞧見那人一身黑衣勁裝,黑巾覆面,隻留下一雙殺氣騰騰的眼。
“何人?”為何連死人都不放過。他刀尖想勾下他的面罩,卻被擋了回來。那人不與他糾纏,仿佛目标就隻是沖着那兩具屍首。
兩人纏鬥間,未留意不遠處半人高的荒草之中藏着一人。程川躲在草叢裡想出去幫忙卻也怕暴露身份,眼看時間越來越近,眉間已經沁出了汗。為何會有人對屍體動手?對方到底是什麼人?
那小旗一點點把黑衣人逼退,遠離兩具屍體。程川尋準機會悄無聲息地出了草叢,趁着二人打鬥形成的視覺盲區,将解藥給她們服下,然後再次退回草叢中觀看戰況,猶豫着是否要幫忙。好在那黑衣人見動手失敗并沒有糾纏太久,打了幾個回合,便放了一陣煙逃走了。
阿七轉過身走回兩具屍身旁,剛想要替那年輕女子擦幹淨臉上的污泥,便對上了一雙清亮的眼。
他驚駭,被吓得一個趔趄,随後眼睛一彎,剛剛的難過頓時如煙消散,他激動地結巴,“小...小神仙,你沒死?!”
趙柔柯撐着發脹的腦袋,看着眼前少年,“什麼小神仙?”